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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孩子。

与他骨肉相连的孩子。

当父亲的感觉是很奇妙的,你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偏心,你不会像要求他人那样苛责他,苏凌然曾经见过极为清廉明智的大人,因为包庇家不成器的子弟而获罪降职。

苏凌然以前不能理解,他觉得这样不成器的子弟不要也罢,就当清理门户。

现在,他觉得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的,即便林乱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苏凌然想他也不会狠心就那么按律责罚林乱,就算他烂到了骨子里,他也还是他的孩子,天生就在自己父母那里拥有特权。

苏凌然还越来越容易想多,容易患得患失,谁也想不到,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苏大将军,会和患得患失这个词沾上边。

他身披战甲,手持一杆长枪,面上戴着一个银色头盔露出半个下巴的冷峻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以至于旁人眼的铁血将军,几近被神化。

可苏凌然其实是常常会想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想,那么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也许他找不到吃的,经常饿肚子,晚上的时候就睡在大街上,冷的蜷缩着身子,团成一个球,活的像只没有母兽照看的狼狈小兽。

战火里人和野兽也差不了多少,同类相食,易子而食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也许他也曾遇见过这样的流民,拼命逃才逃了出来,一面哭一面委屈,看着别人家被宝贝的孩子,想着自己的爹娘。

周夫人说这孩子小时候被吓傻了,以前的事已经全然忘记了,慢慢才好过来,那他又见到了什么呢?到底见到了什么才那样害怕,竟然害怕到全然忘记了地步。

他护下了郑国上万的子民,保下了数十年的平安,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苏凌然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他忍不住去想这些东西,越想就越觉得亏欠,想将他放在身边才安心,放在身边,给他最好的东西。

苏凌然原先不在意自己的爵位,即使远方族里的人曾经隐晦的提过,给他过继一个孩子,做他的世子,将来继承他的爵位,等他百年后,给他年年祭祀。

苏凌然当做没听懂,客客气气的把人请了出去,他觉得没必要,这天底下没有这样便宜事儿,什么都不做就能白得一个爵位。

他也不在乎是不是被年年祭祀,百年后又有没有供奉,假如真的有鬼神的话,他这样的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也用不着什么祭祀供奉了。

但是自从知道林乱的存在,他就开始上旨进言,要册封林乱为他的世子,将来继承他的爵位。

并不是因为什么香火传承之类的,而是因为苏凌然想将他有的都给他。

他有的不多,一身战功,一个爵位。

这身战功来换林乱此世富贵,这个爵位来给林乱今生荣华。

他所求也不多,所以他以前并不理会朝政,现在他想要护林乱一世安稳,即便是为了林乱,苏凌然也要处处小心。

这是皇权大于天的时候,他想林乱活的舒舒服服的,就不能得罪那个位子上的人,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以后的。

无论苏凌然多希望这段路再长一点,但多长的路都有尽头。

苏凌然到林府的时候天色已暗,苏凌然只来过一次,还是上次送林乱回来的时候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林家下人立刻就去禀报了林家人。

林夫人几乎是诚惶诚恐的接待了他,又派人将林大人叫了回来。

毕竟关系到他的妾侍,这事儿,也不算少见,偷龙转凤的把戏连皇家都不少见。

虽然多少有些不公平,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好事,毕竟周烟救了林乱,那也是大功一件,只要不是周烟自己不检点就好说许多。

不说苏凌然不会让自己的恩人出什么事儿,只林乱依赖周烟这一条,苏凌然就不会让周烟受半点儿委屈。

这次苏凌然只想送林乱回来,不想惊动林家,是以那青年先去跟门房上说了。

苏凌然自己抱着林乱去周烟的小院子。

院子偏的很,夜风吹来有些凉了,即便是林乱被苏凌然的外袍盖的严严实实,一阵风过后还是微微动了两下,直往苏凌然的怀里钻。

苏凌然就停下来,给他细细的掖好衣角,低下头,就对上了一双迷迷茫茫的眼睛,林乱双手揽住苏凌然的腰,窝在苏凌然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睁了眼,林乱似醒非醒,先睁一下,又合上,再慢慢睁开。

不知道为何,林乱突然就笑了一声。

往苏凌然怀里钻了进去,闭上眼睛不动了。

只是手还攥着苏凌然的衣角。

苏凌然心尖颤了颤,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夜风大了些,苏凌然加快脚步往林乱的院子那里过去。

苏凌然到门口的时候,周烟得了下人消息,正等在门口那里。

还不待周烟出声,苏凌然压低了声音。

他的房间在哪里?

一个机灵的下人忙领着苏凌然去了。

下人领他到了门前就停住了,为他打开门,月光正好,苏凌然夜视能力强,借着月光就看的清清楚楚,也没有叫人点灯,抱着林乱进去,轻轻放在了床上。

很自然的俯下身来,为林乱脱靴子。

苏凌然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林乱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林乱原先是觉得别扭的,他习惯了只有周烟,虽然小时候也羡慕过别人家的爹爹,他那时候在乡下,还是蛮族边域,那里的人多多少少都野蛮些,连那里的孩子也野蛮。

林乱跟他们玩儿,就免不了有时候受些委屈,每当这时候他就很想要个爹爹,也跟那些孩子的爹爹一样,在自己的孩子被欺负的时候大步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放在肩上,旁的坏孩子就四散而去,留那个孩子坐在自己爹爹肩上破涕为笑。

林乱就只能自己咬着牙,含着眼泪自己打回去,但是他小时候有些不足,本就落下别的孩子一大块,就少有能打过的时候。

还是碎衣发现他日日都哭的眼睛红肿回来,林乱自己是死要面子不肯开口的,但碎衣买了几块糖就从旁的孩子那里把前因后果挖的干干净净了。

弄清原委后,碎衣也抱着他,让他拿着把小弹弓,耀武扬威的走了一圈,谁不服就揍谁,揍到服气为止。

从此谁都知道了,那条街的老大就是碎衣,打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林乱,倒是还经常有想跟着碎衣玩儿的孩子来讨好林乱。

林乱就再也不想爹爹这会事儿了。

但是他都那么大了,突然跳出一个人,说是爹爹,林乱觉得别扭,甚至隐隐还是记恨的,谁叫你在我小的时候不要我,我现在不要爹爹你又来了。

他就算心里想亲近也是拉不下脸来的,那分明是个陌生人。

第65章 林家幼子

苏凌然从刚刚就知道林乱装睡, 也配合着装作不知道,现在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凌然,苏凌然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了。

他放好林乱的鞋子, 林乱曲腿,收回苏凌然刚刚因为要给林乱脱下靴子抓住的脚腕, 挣脱之后,往里滚了一下。

又侧过身来,看着苏凌然。

让苏凌然想起一次大雪, 边塞的路都被堵了, 粮草迟迟放不进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路,粮食倒是还有,就是全是谷物,没有点儿肉腥。

他就领着一队人进山去猎些野物来犒劳将士。

那次围猎, 苏凌然被一只鹿引着往里追了很远, 那是只罕见的白鹿, 苏凌然不想伤了它的皮毛,就想离近些,从头上那种无关紧要的、不伤大体皮毛的地方射进去。

终于到那只猎物力竭的时候,他拉弓, 眼看就触手可及的猎物回了一下头。

也是这种眼神。

苏凌然并不是心软的人, 他再温尔雅也是数万将士的将军, 但那次他就是鬼使神差的放下了弓, 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 那只鹿就窜进了林子更深处,不见了踪影。

现在林乱那样看着他,苏凌然觉得,这时候林乱就算是跟他说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他找来。

苏凌然放下鞋子,想要给他放下床上的帐子。

林乱突然开口道。

你不要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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