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8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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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跪又哭的阵仗实在大得出乎张颂成的预料、与此同时这不惜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架势也委实令他心情复杂,尤其当他瞧见这平时跋扈霸道的小祖宗一边哭一边努力爬到她哥哥身边试图拉住他的手求饶时,心中的酸涩与同情便不由自主冒出了头。

——只可惜将军是铁石心肠,就算见到妹妹下跪那神情也依然冷着,甚至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是真心道歉还是在跟谁置气?”他的语气极其严厉,没有丝毫要轻拿轻放的意思,“徐冰洁,你知道你自己犯了多荒谬的错误么?”

徐冰洁一听这质问就更恐惧了,与此同时一并剧烈起来的还有她心底的委屈——她在哥哥眼里就真的这么不重要么?他面对那个女人时明明那么温柔,为什么转头面对她就变得这么狠心?她都下跪道歉了……这样也不行么?

她于是哭得更伤心、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张颂成都觉得她够可怜了,偏她的亲生哥哥不为所动,垂着眼睛看她的样子异常冷酷,似乎没动哪怕一点恻隐之心。

可白清嘉知道不是这样的,甚至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在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年轻时脾气比现在刚硬得多、管教孩子也十分严格,她记得那时自己才三四岁,便时常瞧见父亲拿着棍棒管教二哥——那时还是大清朝,父亲依然盼着儿孙中能有个争气的考取功名封侯拜相,可她二哥打从少时起便有自己的脾气,明明能读得好书却偏偏不肯用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常常能把教书先生气得跳脚,人家跑去告状,父亲便也紧跟着跳脚,抄起藤条就打他的手板。

他还要罚他跪呢,一整天都不许人拿东西给二哥吃,就算母亲流着泪去劝也没用,惨淡的样子时常惹得二房发笑,他们都说二哥让父亲大失所望,所以父亲不疼他、是当真想把这个逆子饿死了事。

——可其实呢?

根本不是这样。

父亲为了孩子是可以豁出命去的,而对于徐冰洁来说,她那一手把她拉扯长大的哥哥又与父亲何异呢?

他一定很疼妹妹、也一定舍不得看人跪着……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个男人内心的温柔,因此也就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他此刻的难受。

而她……并不想看他遭受煎熬。

“行了,也别让人一直跪着,”她叹着气开了口,努力忽略徐冰洁眼中仍然很深的敌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刻薄呢,欺负一个半大孩子。”

徐冰洁原本哭得甚是惨烈、气都喘不匀了,眼下听到白清嘉开口倒是略微收了收眼泪,只是她也不起来、仍然很犟地在原地跪着,看那神情好像是把这种弱势的姿态当成了一种与她对峙的手段,明明又伤情又害怕、却偏偏杵在原地一动不肯动,也不知道这脾气随了谁、怎么就跟她哥哥一点也不像。

白清嘉又叹了口气,接着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徐冰砚,说:“你避一避吧,我想跟她单独说两句。”

徐冰洁一听这话浑身又绷紧了、还跪在地上煞有介事地瞪着她,白清嘉根本不以为意,就只坚持让徐冰砚和他的副官都从房间里出去,他却有些不放心,看看妹妹又侧过脸来看看她,深邃的眼中有些隐蔽的忧虑,也许是担心她把不住场面会再把事情闹起来吧。

她撇撇嘴、心想这男人未免也太小看她,当场虽未跟他计较,心中却是悄悄记下了一笔账预备事后跟他讨,顿了顿又小声在他耳边说:“出去吧,昨晚你不是都答应了今天一切都顺着我么?”

“我有数,不会伤着她。”

他听后眉眼一动,神情间又隐隐露出一抹温情之色,大概是在感激她这句不会伤着妹妹的承诺,片刻后终于如她所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张颂成一起穿过门廊向联体别墅的另一侧走去,没一会儿背影就消失在了红墙的拐角处;与此同时徐冰洁也唰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瞪着她的眼中满是戒备,看样子是早就把她当成了可憎可怕的洪水猛兽。

第138章 谈话 “你哥又不是卖给我了,难道我说……

白清嘉心里觉得累, 面上看着倒是平平静静,一边施施然抱起手臂一边又朝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看着徐冰洁说:“坐。”

这小丫头倒是不跟她客气, 哥哥一走就干脆变成了只小刺猬, 一边瞪她一边生气地说:“这是我的家!我想坐就坐!才不用你安排!”

说着便示威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还学着她的样子抱起手臂看人。

白清嘉轻笑了一声, 倒是不在意她这些幼稚的举动,秀丽的眉微扬着, 有些慵懒又有些冷清。

“我没心思跟你兜圈子,咱们索性开诚布公地说吧。”

她的语气是微凉的。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也知道你现在道歉只是为了做给你哥哥看、其实心里并不真的感到愧疚,”她笔直地看着徐冰洁的眼睛, 些许的锐利,“但这都没关系,我想要的只是跟你哥哥在一起, 至于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 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同样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番开场白实在有些犀利、连一点修饰都懒得往上加, 徐冰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人都愣住了, 刚回过神来要开口顶嘴又见白清嘉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不过即便这样我也还是有一些话要说在前面,如果能帮助你接受我那是最好的,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我无所谓。”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坐得更直了一点。

“第一,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我们之间矛盾的起源本身就是一场误会。”

“当初在666号大赌场,你以为是我哥哥强迫了你的同学,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同学是谁、两人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想必这一点你事后也已经搞清楚了。”

这……的确。

萍萍的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她并不是被白家那位二少爷糟蹋的,而是跟淞沪警察厅的洪复山有牵扯……那个老鳖公后来被查出涉嫌贪腐革了职务,此后萍萍才终于回到学校,只是她性情大变、渐渐也不跟她们这些旧日的友人玩了,反倒继续频频出入舞厅和赌场,最终中学也未能卒业……

徐冰洁心知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冤枉了人,于是便僵硬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白清嘉也没乘胜继续追究,只继续平平淡淡地说:“第二,你似乎对我的出身也有意见,认为我和我的家人都是吸人血的蝗虫,但我的父亲曾投身实业、做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买卖,即便后来家道中落也并非因为被查出牵扯进了什么肮脏的勾当,都是时势所致——如果你不赞同,可以反驳我。”

听到这里徐冰洁又不甘心了,虽然说不出什么确凿的反驳的话、却也还是要嘴硬:“冠冕堂皇……我就不信你们家从始至终清清白白没有劣迹!正经人哪有去赌场跟那些贪官污吏做朋友的?狡辩!”

“你说我二哥?”

白清嘉挑了挑眉,差点被气笑了。

“他的确不太正经,几年前莫名其妙入了革命党成了倒袁派,为了救他那些同僚花了我父亲几万大洋,后来被当局通缉又远渡海外——哦对了,这回你哥哥在皖南打仗用的军火还是他千方百计送去的,这些你都可以去找你哥哥求证。”

徐冰洁:“……”

……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既不知道那位看起来风流浪荡的白二少爷是个肯为了国家豁出性命的革命党,又不知道他和哥哥有交往、甚至在打仗这样的大事上也帮过忙……

“第三,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犹疑惶惑间她又听到白清嘉再次开了口,这回她的语气缓了些,神情亦显得平和。

“我在家里也是最小的妹妹,头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前段日子我同我大嫂生了些龃龉,彼此相处的确是有些糟心,仔细想想,倘若我二哥也娶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嫂子进门,我的心情估计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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