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驻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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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燕京时已是叁个月之后,先帝新丧,全城素白。

朱微蔓穿着麻服在丽正门外迎接,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许久未见,她气色尚可。

走在前面,朱微蔓头也不回地说着这一年来紫禁城的近况,到了一座宫室前,她终于转身看向宝橒。

“太后伤心欲绝哭瞎了眼,一直念叨着要把你接来燕京。”朱微蔓低垂着眼睑,眸光明明灭灭,“还请不戒师太陪着她过完这段日子吧。”

宝橒无言——朱微蔓也没叫错,只是如今宝橒心神恍惚,也没有多的气力去辨别她语气有无嘲弄了。

拿着行囊走进前院,几个眼熟的仆役引了她去到赵太后的寝殿,里面传来压抑的哀叹。

“太后,宝橒拜见太后。”宝橒轻轻挪至榻前,屋内的熏香厚重呛人,春寒时分又不敢轻易开窗。

赵太后努力睁着眼凑近:“是宝橒么?宝橒来了......”

宝橒握住赵太后的手,只见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忙扶了肩助力。

屋外传来瑕姑姑迫切的声音:“太后,太后!先帝的尸身运回来了......”

“宝橒还没见过观业最后一眼吧,我带你去......”太后攥着宝橒的手,神情激动,说着颤巍巍地就往偏殿走去。

赵太后的近侍告诉宝橒,太后在正殿梨花木桌设了祭台,张观业身首未明,只供奉了衣冠于此。

宝橒扶着泪都哭干了的赵太后,朱微蔓带着徵儿后脚赶来,也跪在蒲团上垂泪。

乌木棺椁肃穆,朱微蔓梨花带雨地请求开棺见张观业最后一眼,赵太后闻言也欲起身,却晕倒在宝橒怀里。

扶着赵太后走出灵堂的一刹那,宝橒侧目回望着那樽乌木,正在缓缓重新阖上,螺钉与铁锤的碰撞也锤碎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赵太后一病不起,于两个月后也驾鹤西去。

在患病期间宝橒从不假手于人,躬身照料——这个为了家国基业操心了一辈子的女人,接二连叁的打击还是令她意志消沉了,宝橒烧着符纸,盆里的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温暖也心寒。

处理完赵太后的身后事,宝橒也病倒了。

她想回临安了,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燕京,这个寒冷的燕京,养育他长大的地方,可她遇上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分离。

朱微蔓娘为宝橒准备了回临安的车马,临行前,车帘外景色模糊,宝橒眼睛红肿,甚至看不清朱微蔓的面容。

永清走了她没有哭,对着张观业的衣冠冢她忙着搀扶赵太后也没有哭,直到忙完了所有,临行的前一晚对着窗边的残月,宝橒开始流泪直到天明。

朱微蔓告诉宝橒,待她和张观业的儿子过了孝期,就要登基了。

看着宝橒无欲无求的病容,朱微蔓明明该很快活,可嘲弄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有些事,适合烂在肚子里。

“你死后,我会让徵儿复你名分,但你会被葬入妃陵。”这么多年的低人一等,她依旧可以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后。

宝橒看了她一眼,松开挑着帘子的手。

回临安的路途遥远,宝橒自上了马车就靠在蕊黄肩头昏睡过去。

她睡得并不踏实,半睁着眼,视线里闪回着这些年她与这世间的种种牵绊。

宝橒最后挂念的,却是佛堂的一方矮桌前,那里留下他和她共同的气息,比起新婚时交趾缠绵的拧巴、所谓逢五逢十徒然的安慰,至少那些片刻,她有窥探到一点有关张观业的、真切实意的感情。

再睁眼她居然已经回到了临安,精力充沛,就连身子也感觉轻盈不少。

回光反照么?

不重要了。

碍眼了这么多年,她也算是及时醒悟,成全了他们的美满。

又回到了那间佛堂,熟悉的桌案上整齐地码着她曾抄录的经文,扶着腰艰难俯身翻弄,发现几幅不甚相同的字迹,浑厚又不失风流。

是张观业的字迹。

不禁想起从前他坐在她对面,兴致缺缺地讽刺“抄再多的经文也看破不了红尘”的论调。

抄经静心,静心方可抑情,纵然张观业说得武断,可他确实说对了。

他还是会恨会怨,她依旧思念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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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孟然的元神还在探知着她的过去,直到耳边响起她隐忍的声音。

猛地撤出在体内窜动的元神,孟然感觉自己双颊紧绷,抬手摸去,竟是濡湿后又干涸的泪痕。

孟然已经许久不曾碰到她想要动用元神的人了,因为太容易陷入当事人的过去中不可自拔地悲伤,体会过他们的曾经,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地站在他们的视角过完一个又一个人的一生。

“我一点不喜欢这个故事......怎么会这样呢......”没有波澜壮阔的誓言,甚至她和他之间的羁绊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可就算如此平淡的一生,却让孟然感到失落地心酸。

宝橒也并不好受,元神抽出后撕裂的痛感传遍周身,却不及她过去种种的万分之一。

“他放不下所有,放不下你,想要声名又留不住爱情。”

孟然看着宝橒,她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动容:“可是身处世间,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他说他是俗人,我何尝不是另一粒滚滚红尘?

“他的放不下不仅仅是感情,更是一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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