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55节(2 / 2)
李禹清楚,眼下形势他要强占中路做统帅,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君道”压下李慕,同他共监中路,当不在话下。
“道理和形式两回事。”李慕这厢终于开了口,“张掖城中已经开战,皇兄想必也知晓了。臣弟来时,得了消息,那处汤贼的人数不过数百。如此推断,当不是正规军队,若论前锋也不该是这个数。但左右已交上手,这战便也开始了。”
“空明说的对,兵贵神速。”李慕起身,拔了沙盘各处旗帜,依次往前推进一城,方重新落座。
按图所势,李慕的兵甲便是占了安西,张掖,威武,兰州,天水,距离潼关仅隔一座平凉城。
“来时路上,臣弟已经通知手下将领,带兵两万出嘉峪关,调防以上五处兵甲,而这五处兵甲若无意外,按着脚程,至多五日便会以梯队形式同汤思瀚的五万精兵接上。此刻接上,我们则失去一座天水城。”
“而皇兄蜀地的兵甲直接东上即刻,按着路线和速度,预计会在兰州或威武这两城交锋。”
李慕顿了顿,转向高悬的地图,“按此垂直路径,西北道上率先出发的当是云州宋家、甘州慕家。”
李慕目光落在对面的这两位家主身上,“二位现下即刻去支会,连夜备兵,后日寅时三万兵甲准时出发。”
宋、慕二人面面相觑,这连他二人合计能拿出三万兵甲都知晓的这般清楚,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只拱手领命而去。
话毕,李慕转首道,“皇兄,你传令蜀地节度使,皆信便行,不得延误。”
李禹无话,颔首点了身后的属臣去发令。
李慕也没多话,只端来案上茶水饮了口。自库车道受伤起,他的伤便不曾好透,如此寒风秋雨,又是漏夜时分,他确实有些体力不支。
待这厢结束,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然,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依旧再度响起,“目前梯队阻隔战是耗能最小的,汤思瀚手中兵甲尚存,当不少于十万。且联合了突厥和回纥,我们要存着实力,以备最后的决战。”
“而且最有战力的龟兹国,极有可能即刻越境,本王剩余兵甲钉在这西捶线上,尚且不能动。”
“你挪一万人镇守嘉峪关。”他侧身对着阴庄华道。
阴庄华自无异于。
这半晌,自李禹开口寻问李慕如何分配路线、择取统帅开始,阴庄华方彻底看清这两人的差距。
亦感慨百年世家裴氏,择人栽培的目光。
她虽不知李慕当年,因何弃裴氏女离去。然于天下而言,李慕胜过李禹不知几许。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胞妹身上,只想着如何尽早将她脱出那污泥之地。
而此间堂上,李禹面色明灭几许,勉强维持了一贯的温和宽仁之色。只传来侍者,命后厨送上宵夜,给诸人增补解乏。
一侧世家首领拱手谢过,心中却皆有了几分计量。
太子尚且还在想着中路统帅的位置,齐王殿下竟连兵甲都分派了下去。
一时间,他们竟辨不清,到底是齐王殿下一心司战抗敌,还是根本没将东宫太子放在眼里。
未容他们想明白,齐王的话语又再落下,催的他们振奋精神。
“大军出发,各门皆有家眷。旁的不说,便是皇兄处有太子妃和良娣,本王亦有王妃,诸公亦是……”
“这自是随军同往。”李禹这晚终于寻到一处机会,想扳回一点颜面,“昔有刘皇叔携民渡江,方成仁义之举。如今战火烧来,孤虽无皇叔之勇气,然自要带上妻儿,诸位亦是,携妻带儿于身侧,也可不受战乱分离之苦。”
“不必如此。”李慕合了合眼,掩过疲色,“此间同刘皇叔不同。且不论我们本就是收复战,便是汤思瀚举兵而来,我们前线抗敌,家眷就在我们后方,本就是安全的。”
“事成,我们自回首带她们回家。失败,她们为我们敛骨埋土。这期间,就无需让她们陪着吾等风餐露宿,看白骨血流。”
八地高门的家眷皆在这西北道上,对于李慕的话自然更加赞同,遂个个点头表示同意。
“既如此,齐王殿下,臣有一提议。”陇西季氏的家主季怀远道,“不若让我们这些家眷皆汇在一处,如此可以让各家留下的护卫聚在一起,有更好地保护。我们也可省些兵力。”
季怀远谁也不敢得罪,话是对着李慕说得,话毕仍然不忘拱手问过李禹,“太子殿下,您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李禹压着怒气笑道。
“既这般,便将各地家眷都迎来敦煌郡。”李慕对着阴庄华道,“如此,你留下吧,总需有个人掌此地事宜,保护她们。”
若前头种种都是公义,到这厢已然是为了心里的那点私情。
他舍不得裴朝露随军前行,亦不放心留她在此间。理智上明白留下是再安全不过的,但情感上到底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此间还能用、还能相信的,便只有身畔的人了。
却也对她极大的不公平。
他带走她阴家兵甲,却留她于敦煌本地,直接的战役她都参与不到,他日论功行赏……李慕深吸了口气,悄声道,“你放心,待事成入长安,我们便成婚。此诺,稍后我便手书与你,可盖紫绶金印。李慕决不食言。”
李慕想,有“齐王妃”三字,她当可以给家族于交代了。
而他能给的,也唯有这三字了。
“阴姑娘掌兵甲多年,与男儿良将无异。眼下人手本就紧张,还是领军而去吧。”屋外,响起个温和浅淡的声音。
是裴朝露领着一众侍者送来宵夜。
她来了,有一会了。
顿在屋外看到了些,也听到了些。
她缓步走向李禹身边,神色温婉平和,“殿下,如今用人之际,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且让阴姑娘去吧。”
“这处,妾身来守便可。”话是对李禹说的,然低垂的眉眼里,余光还是落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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