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缺氧(2 / 2)
“我明白了,艇长,也许吧。可是,不管鹦鹉螺号具有多大的抗压强度,它都承受不了这股可怕的压力,而被压得像一张铁皮一样。”
“先生,这我知道。这样看来,是不能指望大自然的援助了,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必须阻止海水凝固,务必加以阻止。不但两侧的冰墙在相互靠拢,而且前后的冰壁距离鹦鹉螺号也还剩下不到十英尺的水了。凝冻的海水正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逼来。”
“潜艇上的储备空气还够我们呼吸几个小时?”我问道。
艇长正视着我。
“过了明天,储气舱就要空了!”他回答说。
我顿时直冒冷汗。可是,难道我应该对他的回答感到吃惊吗?鹦鹉螺号是在三月二十二日潜入未冰封的南极海域的,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我们已经靠储备空气生活了五天了!剩下的可供呼吸的空气应该留给当班的船员。此刻,在撰写这本书的手稿时,我对此的印象仍然是那样地深刻,以至于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骤然攫住了我的整个灵魂,而且我的两肺仿佛仍然缺氧似的!
与此同时,尼摩艇长正一动不动地在默默思考。显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不过,看样子又被他否定了。他自己对自己作出了否定的回答。最后,从他嘴里终于漏出了这样一个词:
“沸水!”他讷讷地说。
“沸水?”我大声反问。
“是的,先生,我们被封闭在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里。鹦鹉螺号的水泵不停地吐出的沸水难道不能提高我们周围的水温,延缓海水的凝固吗?”
“不妨试试。”我坚决地说。
“让我们试试吧,教授先生。”
温度表上指示的舱外水温是零下七度。尼摩艇长领我来到厨房。在厨房里,采用蒸馏法制造饮用水的巨大蒸馏器正在运转。蒸馏器盛满了海水,热水器通过放置在水中的蛇皮管向海水释放热能。几分钟以后,海水的温度就能达到100度。然后,沸水被送到水泵,冷水又取而代之。热水器能释放强大的热能,从海里汲取的冷水只要通过热水器,流到泵体里时就变成了沸水。
排放沸水开始了。三小时以后,温度表上指示的舱外水温是零下六度。水温已经升高了一度。又过了两小时,温度计指示的温度只有零下四度了。
“我们会成功的。”通过多次观察对这项实验的进展情况进行了跟踪和控制以后,我对尼摩艇长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他回答我说,“我们不会被压死了,还需要担心的只是缺氧窒息问题。”
夜里,水温上升到了零下一度,沸水也无法把水温再升高一度。不过,由于海水只有在水温达到零下二度时才会凝结,我终于不用再为海水凝固问题担心了。
第二天,三月二十七日,我们已经挖了一个六米深的大坑,还只剩下四米了,相当于四十八小时的工程量。鹦鹉螺号舱里的空气再也不可能更换了,因此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一种难以忍受的沉闷压迫着我。下午三点左右,我胸口的沉闷感发展到了强烈的程度,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打得我的颌骨都快要脱臼了。我的两肺不停地喘息着,在寻觅呼吸不可或缺的助燃气体,而这种气体在鹦鹉螺号舱里变得越来越稀缺。我开始精神麻木。我有气无力地瘫睡着,几乎失去了知觉。我的朋友龚赛伊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忍受着同样的痛苦,但一直守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不断地鼓励我。我还能听到他低声说话:
“咳,要是我能够不呼吸,把空气让给先生,那该有多好!”
听到他这么说,我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虽然我们在舱里的情形对于我们大家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但是轮到我们换上潜水服干活时个个表现得那么急切,人人都感到幸运!铁镐敲得冰层叮当直响。我们的臂膀挥累了,手掌磨破了皮。可是,这些劳累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伤痛又有什么关系!有维持生命的空气进入肺叶,我们在尽情地呼吸,贪婪地呼吸!
然而,没有人超时在水里干活。完成任务以后,人人都把救命的储气舱交给气喘吁吁的同伴。尼摩艇长以身作则,带头遵守这条严格的纪律。时间一到,他就把储气舱交给别人,自己便回到舱里混浊的空气中。他始终是那么的镇静,毫无怨言,精神抖擞。
这一天,大伙的劲头比往常更足,只剩下两米了,我们和流水才相距两米。可是,储气舱几乎都空了。仅剩的一点儿空气要留给干活的人,鹦鹉螺号舱里不能再供给一个氧分子!
当我回到舱里时,几乎喘不过气来。多么难熬的夜晚!我不知怎样来描绘。这样的痛苦是无法描述的。第二天,我感到呼吸困难。头疼再加上头昏眼花,我变得像个醉鬼似的。我的两个同伴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有几个船员已经奄奄一息。
那天,我们被困的第六天,尼摩艇长嫌用铁镐和铁锹挖得太慢,决定把分隔我们和流水的冰层压碎。他这个人始终保持着镇静和充沛的精力,并用精神力量来制服肉体上的疼痛。他始终在思考、策划和付诸实施。
于是,根据艇长的命令,潜艇减轻了负荷,也就是说,通过改变比重离开了冰层。潜艇浮起来以后,我们就拖它到按照它的吃水线挖的大坑里。然后,往储水舱里罐水,潜艇就下沉嵌入冰坑里。
这时,全体船组人员都回到了舱里,与外界相通的双重门也已经关上。于是,鹦鹉螺号就被搁在了不到一米厚、并且被钎子凿得千疮百孔的冰层上。
储水舱的阀门大开,100立方米的海水涌进了储水舱,鹦鹉螺号的负荷因此而增加了十万公斤。
我们在等待,我们在倾听,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仍然满怀着希望。我们把脱险的宝押在了这最后一招上。
尽管我脑袋嗡嗡作响,不过,我很快就听到了鹦鹉螺号船体下传出的颤动声。船体开始有点倾斜。冰层崩裂了,发出了奇特的响声,很像纸张被撕破的声音,而鹦鹉螺号则陷了下去。
“我们成功了!”龚赛伊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
我没有力气回答他,抓住了他的手,因一次无意的抽搐而将他的手攥紧。
突然,鹦鹉螺号因为过度超负荷而像一枚炮弹一样陷入了水里,也就是说,犹如掉进了真空!
于是,水泵开足了马力,立刻将储水舱里的水排出。几分钟以后,潜艇的下沉被控制住了。压力表的指针甚至也很快就开始往上移动。螺旋桨全速旋转,整个船体,就连螺栓都在颤动,我们朝着北方驶去。
可是,在大浮冰下驶到未冰封的海域需要航行多久呢?还得航行一天?在这之前,我恐怕已经死了。
我半躺在图书室的一张长沙发上,喘不过气来。我的脸色发紫,双唇发青。我暂时丧失了各种官能,既看不见又听不到。时间概念已经从我的意识中消失。我的肌肉也不能收缩了。
时间就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毫无知觉。可是,我意识到自己的临终时刻正在开始,我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突然,我恢复了知觉,几口空气沁入我的肺叶。我们难道已经重新浮出水面?我们难道已经闯过了大浮冰?
没有!是尼德和龚赛伊这两个忠实的朋友做自我牺牲拯救了我。在一个潜水服的储气舱里还剩有那么丁点空气。他们自己没舍得呼吸,而是留给了我。他们自己气喘吁吁,却把生命一点一滴地输给了我!我想把气阀推掉。他们按住了我的手,我痛快地呼吸了几分钟。
我把目光移向时钟,这时是上午十一点。这天应该是三月二十八日。鹦鹉螺号在跟海水搏斗,它以每小时40海里的时速在超速行驶。
尼摩艇长在哪里?他已经死了?他的同伴们都和他一起死了?
这时,压力表告诉我们,我们距离海面只有20英尺了。只有一层不厚的冰层把我们和空气分隔开来。我们难道不能撞破这层冰层?
兴许能吧!无论如何,鹦鹉螺号将会进行尝试。果然,我感觉到了,它采取了冲角向上、尾部朝下的姿势。采取这种姿势,只要调动一下储水舱里的水就行了。然后,在它那大功率的螺旋桨的推动下,鹦鹉螺号犹如一个力大无比的撞墙锤,向上面的冰层冲去。它渐渐地顶裂了冰层,然后退回来再全速向冰层冲去,一点一点地把冰层撞穿。最后,鹦鹉螺号猛力一冲,终于冲破了冰层,凭借自己的重量压碎了冰层。
舱盖打开了,可以说是被顶开的。于是,纯净的空气涌入了鹦鹉螺号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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