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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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西垂。

终南山风雪如初。

闻人夜合道时吃了点苦, 卡在最后一步数百年。他困在最后一道心境考验之中,于幻海之中煎熬日久。

但时至如今,即便是小魔王那样贵重的爱意, 也能磨砺得坚韧不拔, 浣去脆弱的表象。

沧海桑田, 四野彻变, 只有终南山白梅如故, 暗香盈袖。

江折柳等了他这数百年, 对方最近才出关, 两人也就辞别钟灵毓秀的隐居之所, 前往人间游历山川。

白雪落了梅枝。

他立在松柏旁的碑文前,天地清寒。

山川有什么好游历的, 他没少看过河山, 只是身边的人不同, 也就心境格外不同罢了。

他要跟师父道个别。

这就像跟父母辞别一般, 像是一个自小孤僻冷静的孩子, 忽然找到了可以真心接纳他一切的伴侣, 在尘烟过去, 忐忑消弭之后, 他才把对方带到了“父母”面前。

即便他的再生父母只是一座古朽的碑文。

他们两人加起来,统共能够祭拜的前辈全都埋在土里了。闻人夜的父亲只有衣冠冢,之前已在魔界见过了。江折柳也没曾想到跟那位枭雄的重新见面,是以这种关系、这种形式。

阴阳两隔, 灵归天地。

如今到了他师父跟前,情况也是同样的, 止于道途之上的人千千万, 并非仅有他们两人。

时光如长河, 奔流向前,不肯回顾。

江折柳仍是初来时的一身雪色衣衫,加了一件淡色的外披,是闻人夜执意要加上的,理由是他看着舒服。

不知道是病美人给小魔王的心理后遗症,还是他那个“我觉得你冷”的陋习又发作了。

江折柳不太在意,他身后错了半步的位置,跟着闻人夜的气息。

他擦了擦石碑,把上面的雪花擦掉了。冰雪融在掌中,如同侵入到他的血脉肌肤里。

余晖映照。

“弟子……”

他只开了个头,似乎想跟师父说点什么,可是又摇了摇头,一时竟然想不出,应该说什么。

江折柳停了片刻,慢慢低下身,额头压在手背的位置上,闭上了眼。

寒意从石碑上渗透而来,透入他的冰雪道体之中。

合道之人,怎么会被这区区温度低微而影响。但江折柳还是有一种几欲冻伤灵魂的感觉,他的疲惫、他的无措,他那么多年以来硬生生磨砺出来的处变不惊,都在向他诉说着委屈。

成熟男人有时候也可以不那么成熟的,有时候明知道这是正确的路,也走得颇为艰难。

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出众,只是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没有弃之不顾的路。

徘徊,痛苦,焦虑,自责。

没有任何一样情绪是没有体验过的。

江折柳一片冰寒冷淡的皮相之下,其实多得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只不过这些情绪出现得早,消失得也早,在他成名前就已经稳住了心态。

砾石磨成珍珠,柔软的地方往往满腔血痕。

等到如今,他也只会在道侣的注视之下,对已故的恩师表现出来。

江折柳重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暇的雪,他抬起头,收回手,指骨收拢进袖中。

许久未动的喉咙出了声。

“弟子如今都好。”

他没什么说的了。

江折柳的名字是祝文渊起的,“折柳”二字,常常有离别之意,同样也让人有离别之思,他的师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相伴他永久。

只不过,他已找到相伴如一,可以诉说长久的人选了。

江折柳回过头,看了一眼小魔王。

对方似乎有点踌躇,有点紧紧张张地靠过来,低声问道:“我要不要跪啊?”

江折柳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这句话激活了,满脑子的沉淀思索都被打乱了,他临时思考了一下,道:“跪我师父,什么身份?”

闻人夜听得有点急了:“那当然是徒……”

他猛地一卡壳,忽然想到修真界没有徒弟夫君这么一个魔鬼叫法。

江折柳微一扬唇,平静温和地接过话:“徒媳?”

闻人夜停止思考,露出疑惑不决的神情:“媳……?”

小魔王也是要面子的,就算他因为打不过魔后被那群下属唠唠叨叨烦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但还是在称呼都要吃亏这件事上持保守态度。

“不愿意吗?”江折柳道。

“……不敢不愿意。”

闻人夜自从那次被江折柳打了之后,就特别喜欢这么说话,显得极其得委屈无辜。

江折柳要被他逗笑了,他忍了忍,不知道为什么闻人夜堂堂一个魔尊,能浑身都是笑点。他抬手抱住小魔王,趴在他肩膀上闷笑了两声,低低地道:“小媳妇,让夫君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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