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 第15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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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棠朝长孙茂小心看去。

说实话,她实在心里打鼓,怕他一个不高兴,提刀去将他表姐发落了。

幸而他面上倒没显得不悦。

转念,叶玉棠又想,受害的也是我,怎么搞得像我做错了事似的,处处陪着小心……

正感慨着,又听见江凝说,“那餐饭后,我在雪原撞见她与六弟谈天。打量这二人情孚意合,暗生悔意。可惜我事已做下,六弟亦另有良配,到底欠些缘分……谁知她带着一身蛊毒,离了雪邦。我一时阻拦不及,遣去跟踪之人也悉数跟丢。苦苦找寻她数日,直至那天,六弟痴寻她寻上了雪原,我已悔之晚矣。”

“拆鸾抛凤非我本意,陷六弟于与我同忧之困更使我追悔莫及。自那时起,我便断了要为方郎觅光明躯的念头。正是那时,马氓又找上门来,说他另有一计,这回他主人亲自出马,要我助他取回一早种在梦珠身上的郭公蛊,借此留存方郎神思,可令他毫发无损,改换真身。”

“我已决意收手,一口回绝,将马氓打发了。可我却不能对梦珠知而不救,虽处处提醒她提防小心,她却不以为意。不得已,那年八月,在贼子所言取蛊之日前,我上了君山岛,借口留宿,实则想要护她母子周全。可谁知仍旧晚了一步。梦珠与两个幼子,若只得保全一者,我必然选择保全梦珠……事情被血影撞破,她为护那一双幼子,争执之中被我一剑所伤;却也因此延误良机,令梦珠就此落下病根。救人无果,我不愿留在岛上惹纷争揣测,将此事告知随后赶来的程霜笔,之后便径直离去,往后再未提及此事。”

“数月之后,方郎因病症溘然长逝,我与巴德雄的恩怨,本以为就此了解。谁知数月前,彤儿受金蚕蛊所害,马氓以藏于雪邦的《玉龙笛谱》为条件,叫爹爹同他去换解药。爹爹不肯替彤儿做主,我便只得自己来做这罪人。谢琎那孩子机灵,也是爹爹得意门生。我将笛谱交予他,叫他同马氓会面……也劝告他千万小心行事,切莫同贼子轻易交底,反误更多人性命。”

“谁叫我有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父亲呢?”她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独独讲到这一句时,情绪大受震动,眼泪不自主从颊上滚落。她以手轻轻拂去,缓缓又道,“我既有业因,也必尝恶果。父亲与诸位前辈,要罚要骂,抑或要杀了我,我都一一受着,绝无怨言。但我扪心自问,从始至终,对不住的只有六弟与叶姑娘。”

叶玉棠闻声,脱口问道,“那个姑娘呢?”

江凝困惑,“谁?”

叶玉棠道,“蛇母叫你掳去,从猫鬼中换回你夫婿的萍月姑娘……你不觉得对不住她么?”

江凝对萍月二字似乎极为陌生,想了一阵,方才明白她指的是谁。

她一阵漠然,颇为不解,“一介苗女,不过是回去了她该回的地方,我又有什么错处?”

语气何等理所当然。

谷中众人皆陷入沉默。

却也有人理解她,说什么,是啊,苗女留在中原,终也是祸害他人。何况那姑娘,不是害得江宗主父子离间么,害得少主一身功夫废尽?早该被送归苗岭了。在这事上,少庄主又何错之有?

江余邙只觉得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

巴德雄却忽然间捧腹大笑起来,“说的多好啊!一个苗人,死了也便死了,如何能敌一个半残废的中原人?江宗主,这可真是你的好女儿啊,你又何故骂她?”

江余邙闭了闭眼,“叫诸位见笑了。”

旋即又笑笑,说,“只是不曾想,你差人传话,竟有几分是真。”

巴德雄倏地狂笑起来,笑得谷中众人皱眉不已。

他笑了好一阵,方才擦擦泪,说,“江宗主,令郎被卑贱苗女玩弄于鼓掌,可曾叫你觉得痛苦?”

“令嫒和贼子共谋,手上沾满鲜血,可使你包羞忍耻?”

“令郎受奸人构陷,为当年洞庭死伤者担负罪责,因而被逐出家门,可曾成你锥心之痛?”

“如今发现他原是为保全令嫒揽尽罪责,你心里是好受了些,还是……更觉痛惜?”

“早知如此,我差人送来的消息,你照单全收便是。如此,既能成全惊鸿仙子美名,又能洗清第一公子冤屈,更能铲除异己,何乐不为?偏生江宗主高风亮节,哎……”

一字一句,一事接一事,皆如根根倒刺扎进心头旧疤。

剑老虎面上不显,勉力一笑,反问他,“你岂会令我事事称心如意?”

巴德雄道,“岂是我令江宗主不称心?我分明一片好意,奈何宗主不受啊……我分明想叫宗主阖家团圆,可但凡与苗人牵扯上,宗主必多生疑心,怎会轻信?”

他嘴上虽叹,面上却笑,说到最后,不禁嘿嘿笑了起来,显是觉得爽快之极。

叶玉棠不由皱眉。

好生卑鄙啊……

怎会有人引他人向高风亮节而死,却为自己的卑劣沾沾自喜?

食腐秃鹰,食粪蚊蝇,也不过如此了罢。

叶玉棠拳头攥了又收,恨得牙痒,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一会儿怎么死的。

剑老虎思虑良久,忽然开口,说,“张自贤恶积祸盈,害你家破人亡,我亦难辞其责。今日他咎由自取,众阿党比周之人,亦在这猫鬼阵中尝尽苦果,也算一报还一报。如若你仍觉不够解气,便在我二人身上各砍一刀,这一笔就此揭过,各自将屠刀抛却,如何?”

叶玉棠咦地一声。

放过他?

她复又嗤笑。

岂会这么容易。

巴德雄也笑了,“时至今日,你不杀我,旁人亦要杀我。屠刀放不放的,都已晚了。”

话音一落,伴着几声笛响,张自贤持剑陡然向江余邙冲来。

众人惊骇之间,柳叶弯刀复又凌空飞来,将张自贤击飞尺余。

众人闻声望向巴德雄。

可他笛握在手中,自始至终并未吹响。

巴德雄见一芦管浮出水面,像是借以传声之用,稍作沉思,霎时明白过来。

笛声复又响起。张自贤定了定神,站起身来,朝北面山坡疾冲上去。

凭空一斩,斩出一声锐响。

刀上如有万钧之力,将他生生压退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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