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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透过窗户钻进眼帘,无边的黑暗却随之扑进心里,一点间隙都不留。
裴郁离浓密卷翘的眼睫毛抖了抖,就听耳后寇翊的声音响起:醒了?
这声音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冷硬,至少与隔着被子传来的温热气息产生了反差。
果然,下一句就是:有些事情,你该交代交代。
话落,寇翊起身,干脆带走了那一丝余温。
裴郁离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过去,轻笑道:寇爷昨夜不问,倒算是对我这个病人柔情了,多谢。
昨夜你不清醒,我是怕你胡言乱语,耽误我的时间。
裴郁离见他衣着整齐利落,甚至连发髻都未乱,唯一的瑕疵便是衣领上那一点暗红色的血液。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睨着人,一股子压迫感便拢在这小小的一域空间里。
寇爷打听我的事,便是许了我入天鲲?裴郁离坐起来,一双圆眼直直对他看去,不觉得被审问的是自己,反而先问道。
寇翊竟被他那双圆亮的眼睛吸引了一瞬。
旁人都道美人在媚,可这位...
寇翊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迎过了视线,道:我不白白救人,可也得取决于你的底细干不干净。
寇爷想问什么尽管问,我自言无不尽。
裴郁离摆出了有问必答的态度,寇翊也不同他弯饶,直接问道:你与李府可有干系?
有。裴郁离几乎没有犹豫。
李府一系皆葬身火海,你可是唯一幸存之人?
应该不是,还有一名唤桃华的婢女,当日也在府外。
应该?
当日我与她二人分开,并不知晓那婢女去了何处。
李家小姐呢?
裴郁离听到李家小姐,呼吸一滞,指甲全掐进肉里,勉强冷静道:死了,但与我无关。
是你将她埋进了李家后山?
是。
为何?
主仆情谊。
主仆情谊?寇翊打量着他,那李府那把火呢?也与你无关?
是。
如何证明?
这重要吗?裴郁离忽而一笑,天鲲帮的帮众莫不是身世底细全一笔一划记录在册?寇爷能保证他们全都身家清白吗?
他们关我屁事,寇翊咄咄逼人道,你是我救上船的,我只管你一个。那我只能说我坦诚了,确实与我无关。
寇翊挑了挑眉,又道:即便如此,天鲲帮也是你唯一的退路。如若我不收你,便会有官府来收你。
对。
既然无辜,为何惧怕官府?
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情有许多,比起官府,我更愿意和寇爷讲道理。
寇翊环胸而立,嘴角隐约有了一丝弧度,问:你要讲什么道理?
我是个亡命徒,尽可以为天鲲帮鞠躬尽瘁,还不够诚心吗?
够是够了,不过,寇翊换了姿势欺身下来,言语中带了些嘲弄之意,你可知你在这里孤注一掷,可那叫桃华的婢女却与你各执一词?
裴郁离沉默了片刻,呼出的鼻息与寇翊的呼吸打在一起。
你说你与她二人分开,可到了她的口中,是她与你二人分开。
裴郁离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瞬,但只是一瞬。
很快,他往后缩了缩,似乎是在这言辞交锋间做出了某种妥协,道:那岂不是更好?所有人都给我定了罪,我便更加没有退路,正好能全心全意跟着寇爷。
你不想还自己个清白吗?
清白有命重要吗?
寇翊眯了眯眼睛,终于退了回去,重新站直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最好没有说谎。
寇爷尽管放心。
话已至此,寇翊便是有了保他入帮的意思。
那日将他从海里捞起便是一时冲动,未想还真的冲动到了现在,竟要破天荒地领人进帮。
要让范哥与窦学医知道了,只怕都要惊掉大牙。
寇翊还未来得及细想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就听裴郁离话锋一转,说道:门外那帮派有八人,身手都很突出。
寇翊回神去听。
我知这对寇爷来说不算什么,但大动干戈总归麻烦。裴郁离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我有办法,能不动一兵一卒,将这一船的货物弄到手。权当做入帮的条件,如何?
第6章 潜入舵舱
是夜。
此为海寇登船之第二夜,也为戍龙帮剿灭海寇三十余人的第二夜,满船已然平静下来。
风狂浪高,可船体巨大,因此保持了内部的相对平稳。
一圈人脑袋挨着脑袋正于客舱中东倒西歪地休息,仅有的几个客房也都熄灭了灯火,若是忽略了有人时而炸起又时而消失的呼噜声,倒也勉强算得上是落针可闻。
唯独裴郁离在窸窸窣窣地动作着。
他正将寇翊的外衫往自己身上套。
你要做什么?寇翊倚靠在床上,他现在唯一的光源只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月光。
嘘,裴郁离往前靠近两步,将食指抵在寇翊的嘴唇上,轻声道,我要潜入舵舱。
......寇翊于黑暗中眨了眨眼,稍微往后移了移,也放轻了声音,可我的衣服并不合你的身,不会束手束脚吗?
裴郁离将冰凉的指尖收回:那也总好过一身白衣去晃人家的眼睛吧?
这倒也是,寇翊点点头,可你准备怎么进去?进去做什么?
裴郁离若有若无地牵了丝笑容出来,答:这寇爷就不用管了。事成,你保我入帮。事败,则是我一人之事,与你无关。
寇翊下意识挑了挑眉毛,没再接话。
这姓裴的自打白日里休息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连带着说话都不那么柔柔弱弱了。自己钻在屋子里鼓捣了半天的东西,现在便说要上舵舱里去。
戍龙帮派了人于舵舱中掌舵,那八个人个个身手不凡,寇翊倒的确想知道裴郁离要做什么。
再者说,什么与你无关?
身上穿着他寇翊的衣裳,办得便是与他寇翊有关的事。张口便来,倒也不觉得自相矛盾。
寇翊时常觉得裴郁离这个人似乎惯常心知肚明地装傻充愣,偏生长了一副纯良相,容易将人骗过去。
他这边还在想着,那边,裴郁离已经将发髻整整齐齐地挽上去,又将腰带裹了紧紧的几圈,准备就绪了。
暗光中本就瞧不清楚,乍一眼看去,他那腰身简直就像没有似的。
杵在寇翊面前,像是杵了根会蹦跶的棍子...
寇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刚想问这人究竟是吃什么糟糠长大的,后者已经退了两步往门边去,也没跟他打招呼,轻轻撩开门,便从狭窄的门缝处飘...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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