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1 / 2)
老范,老范!窦学医刚用湿布巾给范岳楼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就感觉他的双手突然猛烈地一颤。
寇翊刚巧走到门外,听到声音心里一抖,脚步立刻加快,推门而入。
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范岳楼半个身子都向上一弹,睁开了双眼。
你可以啊,桃华换了蹲坐的姿势,转而站了起来,将那泛着苦味的药壶放到一边的破木桌上,她自己也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郁离,道,这么多年在小姐面前装乖,装得我都信了,嘴皮子不是挺厉害的吗?
裴郁离轻轻喘了口气,不想在这件事上同她做无意义的争辩。
离开主子才半年,本性就暴露了?桃华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怒意,双手都攥成了拳头,道,你还敢说你没放火烧府?
裴郁离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什么,眸子不由地动了动。
果然,桃华的下一句已经紧跟着出来:十三岁便会在墙根泼酒放火,现在又装什么清白无辜?
裴郁离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疼得他眼前一黑。
桃华知道,那,小姐也知道。
他儿时的龌龊心思早就暴露在他最在意的人眼前了,只有他还浑然不觉。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桃华对他的恶意确实是有根源的,并不只是看不起他区区奴籍,还因为...看到了他小小年纪就存在的劣根性。
可小姐从未提过此事。
裴郁离又被拉回了当年那种被欺辱的痛苦之中。
他会毫不犹豫打开那道火折子,若是没有小姐的话。
他丝毫不会后悔当夜纵火的计划,那都是李府的人逼他的。他是被逼成恶鬼的,又不是他自甘堕落,凭什么怪他!
可这些的前提都是:若是没有小姐。
小姐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对当夜的计划感到歉疚。那可是小姐的十五岁生辰,是及笄的年龄,是本该喜气洋洋的日子。
他对李府的人无差别憎恶,将无辜的小姐算在其中,想要一把火烧光他们所有的人。
若是...若是他没有停手,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想这个问题,他只想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报答和弥补小姐,他尽全力伪装自己的恨意,在小姐面前表现成最纯善的人,可...
可小姐什么都知道。
小姐为何不嫌弃他,为何不狠狠地骂他,为何不报官将他抓起来?为何依旧愿意救他?
裴郁离越想越觉得心口闷疼,短短的这片刻,他竟有些喘不过气。
他最不敢面对的事如今就这样赤/裸裸地展开在他的面前,他少时就腐烂的心被人挖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提醒着他他有多恶劣,他甚至不配接受小姐的任何好意。
桃华看出了他的异样,继续往他的心上猛扎,重复道:你敢说你没放火烧府吗?
他不敢,他早在八年前就是个纵火犯了。
裴郁离,桃华终于说出了此来的目的,道,认罪吧。
我不认,裴郁离捂住胸口从地上侧翻了过去,他看着桃华的脸,说不出其他的话,却只是执拗道,我不认!
桃华气得直敲桌子,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几分:你这样挺着有什么用?你不是痛苦吗?死了不就解脱了!
裴郁离鼻子一酸,眼眶跟着发红,他很想哭,但绝不会在桃华的面前哭。
我死了,解脱的是谁?裴郁离质问道,我若认罪,得意的又是谁!桃华,你现在大义凛然地来指责我,是真的认为我残害了李府满门,还是抱着其他心思?你想活,我凭什么不能想活?
桃华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通问得一怔,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桃华的确常对裴郁离颐指气使,五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轻易就能改掉的,她随随便便就能斥责裴郁离,但绝不能允许裴郁离对她大声说话。
证人居然能与嫌犯单独见面,裴郁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满眼都是猩红,是谁将你打点进来的?
桃华面色僵了僵。
你觉得我坏,我觉得你又蠢又坏。裴郁离双手撑住地面将上半身支了起来,深觉讽刺极了,他们派你来说服我认罪,你以为是给了你活路吗?一旦我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桃华死死拧着眉头。
她自小受到李小姐的恩惠,却在危急时刻丢下小姐自己跑了;她自小在李府长大,作为贴身侍女,有着优越的生活条件,也算是受了李府的恩,却丝毫不顾及李府被灭的真相,只想着赶紧了结这件事。
这一切都是源于她怕死,她想活。
今日她受托来劝裴郁离画押,只要这罪认了,案子就结了。她完成嘱托便可以保全自己,此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没错,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自私也是人的本性,这不是她的错!
你知道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吗?裴郁离的气息有些不稳。
桃华张了张嘴试图打断他,可却不由自主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为主报仇心切于牢中杀了我,出去后再畏罪自杀。不管我认罪与否,这都是最干脆利落的结果。裴郁离缓缓道,听懂了吗?
桃华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身体,心慌意乱中只觉大怒,挥手一把打翻了桌上的药盅,道:这都是你脱罪的借口!你...
她的话并未说完便已经结结实实愣在了原地。
那打翻的药盅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瓣,里面的药液哗哗流出,刺啦刺啦地冒出了密集的白沫。
她没下毒,可药里...的确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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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生不如死
桃华和裴郁离的目光都落到那冒着白沫的汤药上,空气死一样的沉寂了。
半晌,裴郁离先轻声笑了笑。
他这笑中包含的意思复杂极了,与其说是嘲笑桃华,不如说更多的是对于他如今处境的自嘲。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凡是与这案子沾点边的人,全希望他死。
认罪后受到王法的处置也好,静悄悄的死在牢里也好,总之只要他死了,就顺了许多人的意。
可是他又真的犯了必死之罪吗?他没有。
他只是...多余而已。
裴郁离在那一刻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自小到大,他总是多余的那个。热闹的李府容不下他,这偌大的浊世竟也真的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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