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3)(2 / 2)
这一路走来,长廊庭院少说四五十个监控探头,将一座古典宅院背后的诡异阴云彰显得淋漓尽致。
钟应嗤笑一声,说道:宁明志这是怕自己走到看不见的角落,无声无息死了,才装这么离谱的监控吗?
可以这么说。
静子女士并未辩解,宅邸宽阔偏僻,载宁门下弟子众多,再加上父亲年纪大了,所以监控越来越多,管理得也越来越严。
钟应到不介意时时遭到监控。
他决定留下来之后,就对这些窥视手段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么他指了指房间的监控探头,师父让我带回去的影像,就是这些东西录下来的?
静子抬起视线,忧愁说道:不止是它,还有很多东西录下的学文。
他每一次来,在这间宅院里弹琴、喂鱼、沉思的影像,父亲都好好留着。
她没有仔细查看过,但她记得清楚。
她说:父亲曾说,那是最像他年轻时候的孩子。
不需要静子女士详细解释,钟应立刻就懂了。
垂垂老矣的宁明志,一直在自己子孙后代里,寻找最像自己
或者最像沈聆的人。
从宁明志的载宁闻志,到这苏式院落园林,再到这雕花大床、四方八仙桌。
还有这爷爷常常居住的猗兰阁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
钟应念诵《猗兰操》,顿了顿笑道,他却是不配。
静子女士没有多留,让钟应好好休息,就离开了偏远僻静的君子院。
然而,那位宁明志点名弟子,远山,兢兢业业的陪伴钟应,询问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是否需要用餐。
远山应该是日本人。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和服,跟之前来过樊林的那群家伙,拥有相同的气质。
但他中文说得很好。
钟应确实又累又饿,跟着他走出了偏远住所,好奇的问道:你们做载宁家的门徒,都会说中文?还是你们会中文,才做的宁明志的徒弟?
远山温和笑了笑,耐心的解释道:载宁学派分为内门和外门。外门门生是不必学中文的,作为兴趣爱好,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传承发扬传统文化。
而我们内门弟子自小就入了载宁学派,遵从师父的安排,除了学习中文,还会学习诗书礼乐琴棋书画。
钟应闻言,只觉得宁明志果然会狐假虎威,竟然在日本用中国传统文化开宗立派。
那你的名字呢?钟应又问,远山,应当不是你的本名吧?
钟先生,远山是我的字。
远山笑容礼貌刻板,声音透着骄傲,宁静致远,我是远字辈,是师父所教授的四代弟子。
宁静致远
钟应嗤笑一声,好词好名,也是好字。
他夸得直白,远山格外高兴,笑容都灿烂许多。
钟应却收敛了笑意,心中只觉这载宁宅院处处碍眼烦心,难怪师父不愿意踏足日本半步。
什么宁静致远,什么载宁闻志。
字字词词都要将沈聆沈静笃融入自己的生活,却偏偏是一个无耻之徒。
钟应神色平静,远山一直热情的讲述名古屋美景名胜,试图让这位客人开心起来。
可钟应完全没有任何的回应,吃完晚饭就要回房。
那么,我明早再来打扰钟先生。
远山像是训练有素的机器人,丝毫不介意钟应的冷漠。
钟应目送他背影远去,关上了房门。
然而,猗兰阁灯光明亮,之前空荡荡的雕花木桌上,出现了一张七弦古琴。
正是钟应在宁明志的和室见过的那张,漆黑反光。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垂眸凝视这张古琴。
这应当是百年桐木,上了一层生漆,丝弦清泠,必然也是一张好琴。
琴家对琴,视若珍宝。
换作在别的地方,钟应一定会上手抚弄琴弦,试试这琴的音色音准,宽慰他焦躁郁结的心情。
但他却静静看琴,仿佛视线能够代替他的双手,勾响琴弦,奏响乐曲。
过了一会儿,钟应总算看完了。
径直坐在床上,放下了厚重幔帐,倒头就睡。
这不是爷爷会喜欢的住所。
这是一间监控之中的猗兰牢笼。
猗兰阁里的年轻人似乎去睡了。
可宁明志没有睡,他睡不着。
他眼睛模糊得看不清许多事物,仍是紧紧盯着前方明亮刺眼的屏幕,焦急的问道:他弹琴了吗?
徒弟致心低声回答:没有。钟先生可能旅途疲惫,所以去休息了。
刚才还有钟应静坐影像的监控,只剩下了那张孤独寂寞的七弦琴,和一床厚重幔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雕花大床。
宁明志铁青着一张脸,盯着陈设如旧的猗兰阁。
这若是宁学文住在里面,肯定已经响起了难听的琴音,吵得他不得安静!
偏偏这宁学文的孙儿、樊成云的徒弟,见到好琴岿然不动,竟然就这么睡了!
明天、明天你叫远山,将今年新裁的长衫给钟应送去。
宁明志微眯着眼睛,安排道:那些蓝色的,他穿一定合身。
致心愣了愣,蓝色系的长衫,师父向来都收着,从不示人。
此时却要全给钟应?
他心中困惑,依然点头说道:是,师父。
第二天一早,钟应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他也算是作息正常的好好青年,却没想到载宁宅院的人更加勤劳。
钟先生,您醒了吗?远山声音清晰。
钟应想说没有,又默默的翻身起来,起了。
他正在坐在床里穿袜,就听见大门打开,木屐敲在地面的脚步清脆作响,还有重物放在桌上的回声。
钟应掀开幔帐下床,见到了宽阔木桌上,一件一件叠好的衣物。
这是什么?
长衫。
远山笑着回答,师父说,您可能穿不惯和服,又没有带来换洗衣物,就叫我们送了长衫来。
他拿起一件展开,月白浅蓝的衫子,盘扣精致,布料舒适,还带着暗线绣纹,着实漂亮。
都是今年新裁的长衫,绢料、棉麻,看您喜欢哪种?如果尺寸不对的话,我们再叫裁缝修改。
钟应紧盯着那些款式古老、雅致的长衫,神情变换莫测。
月白、黛蓝、绀青,尽是沈聆的喜好。
宁明志眼瞎心黑,在膈应人的方面,从未将钟应失望。
我都不喜欢。钟应转头看向远山,你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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