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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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矩不以为意道:怪他醒得太巧,我们救他一场可不得收点利息。

二人再无话,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伤员又将养了半把月,已是能蹦能跳,面子上看是个全乎人。病一日日好,气性也一日比一大,每日里变着法作孽。

景哥哥,你要的果子我给你摘来了!栓子兜着一捧楮廉,跑得极欢。一不留神踩到石子,四脚朝天摔了个狗吃屎。

被唤作景哥哥的人,墨发剃得乱七八糟,一处耷拉,一处支棱。头上缠了几大圈白纱,单露出只眼睛看路,上半身穿着墨色对襟袄子,下半身套着长袴,足上踩只草鞋,正百无聊赖的祸害地里黄花。

此人正是剜肉流了两缸泪的硬汉罗锦年。

他醒来因伤到后脑,前陈旧事竟一并忘了干净,只依稀记得几个模糊片段和名字里有个锦字,身上也没有能辨识身份的物件。王张二人犯了难,因拿捏不准哪个锦字,干脆定了景色的景。

罗锦年嫌弃地拿余光瞥了眼栓子,半点没搀一把的意思:老王刚来了,让你以后没事别出去瞎跑。

岁至年末,狄戎承担不起长时间作战,退意已生,但狼群绝不会空手而返,许多周边郡县惨遭劫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康县虽有狼王一张保命符,渐渐地也镇不住日益躁动的狼群。

有传闻说,狼王已经派出大使与礼朝方谈和。

栓子从小在泥巴地里摔打,跌倒了半点不在意,拍拍土站起,挨个捡起楮廉,送到罗锦年跟前,景哥哥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递到跟前来,罗锦年才肯赏脸看一眼,轻哼道:拿进去,老王让我们一起去他的草堂。

说来也怪,罗锦年虽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常识和那股子娇纵劲儿反而一点没忘,就像不是失忆,是他自己不愿记起。

这不,昨儿个又嫌弃洁齿用的粗盐不干净,指使着小栓子跑去找楮廉果洁齿。

栓子是弃婴,吃百家饭长大,也没个哥哥姊姊什么的,乍一见罗锦年心中百般欢喜,真心将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

两人一道往草堂去,罗锦年眼神下移,栓子人小个子矮还没他腿高,他恍惚间忆起从前好像也有这样个小矮子,就是脾气不大好。

罢了,该记起时总会记起。

草堂在视线里冒了影儿,罗锦年咂了咂嘴,直觉王老头儿没什么好事。虽然自清醒起与王老头相处不过半月,但他却总觉得这小老头贼兮兮,笑是不怀好意,不笑是图谋不轨。

他思量半晌,终于想到王老头像个什么黄鼠狼!可不是吗,老成精的黄鼠狼。

罗锦年和小栓子在草堂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居然来了不少人,稀稀拉拉能有小二十。

过了大抵半柱香,王矩自二门绕出,踱步到主位坐定,清了清嗓子:老朽来迟,诸位勿怪说着又起身行礼。

屋里坐的其余人也起身行拱手礼,无妨,王老事忙

说不完的车轱辘话,罗锦年听得直犯困,加上脑子没好全,竟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小景,小景!此事你怎么看?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罗锦年不耐烦的掀开眼皮,正对上王矩一对笑眼。他推开王矩,歪在椅子上,什么我怎么看,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决定。

王矩见他清醒,转身面向众人,狄戎近些天的不安分想必诸位族老都看在眼里,我们不能寄希望于狼王的保命符,这与坐以待毙无异。我等老朽死了也不罢事,只是王矩顿了顿看向栓子,沉重道:只是孩子们还小

有一老提议:不如跑?

又一人反驳:跑?往哪出跑,这周边别说方圆百里,千里万里都是狄戎人,跑出去被乱刀砍死?

王矩眼神暗淡,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罢了罢了,都是命。县里还有些兵刃,都发与青年汉子保命吧。

一直怏怏的罗锦年却突然开口:县中兵几何?民几何?

一老答:兵戈总计千二百,青壮年两万余人。

罗锦年嗤笑道:那反了呗,做甚等死。

此言一出,满堂俱静。

哐哐哐!族老们手里捏的茶碗下饺子样砸在地上,一老哆嗦着起身,指着罗锦年鼻子:孽障孽障!竖子小儿!安敢狂言!脱了鞋子拿在手里就要照着罗锦年身上抽,罗锦年自然不肯干等着挨打,极其不要脸的举起栓子挡在跟前。

族老下不去手,硬生生将自己气晕了去。

一时草堂人声杂乱,王矩无奈让众人先行离开,唯独让罗锦年留下。

还不等他说话,却被罗锦年一通抢白:王老头儿你也别装了,和我整假惺惺那套,累得慌。

王矩赔笑:小景何出此言啊!老朽只是想提醒你,万事慎言。你们小年轻就是火气重,日后年岁长了就晓得后悔。

罗锦年眸光一冷,不再和王矩你来我往打机锋,扯住王矩细心包养的美髯往上提了提,俯身平视道:你今日让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当领头的先说这个反字,王县令?

第140章 匪事(三)

王矩动心思已不是一日两日,自柳州陷落,小康县成一叶孤舟时起,他便深知绝不能将生还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一念之仁上,这几乎与等死无异。

比起文人风骨,家国情怀,王矩心中更在意脚下踩着的土地,小康县总计六万四千生民。他是县令,土话里的父母官,自当庇佑一方山水。先时征北军大败于高粱原,他已做好率众降于狄戎的准备,若能求一条生路,无人不可跪。

然而战场局势瞬息之间风云变化,礼朝竟一点一滴扭转局面。他又左右为难,狄戎成败走之势,难保他们不会兽性大发,溃走前对小康县下手。谁敢拍着胸脯说,破虏军能及时救小康县于水火?

王矩不敢赌。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仁慈,破虏军的英勇,倒不如拾起刀剑,如此哪怕是死了也是无憾。

但这其中又有桩难事,礼朝有律,凡无令起兵,无令持剑者皆与逆贼同罪。

他可不想事后遭朝廷清算,王氏一族世代清名,怎么都不能砸在他手上。

时不可待,再不做决定一切都晚了,偏生这时候罗锦年不合时宜的醒了。王矩动了心思,想将这不知世事的小子推到台面上来做那提线木偶,来日朝廷算账,他也不是贼首。

加之王氏体量,操作得当便能将他择出去。

这样既有机会保全小康县,又能留下自家大好人头,可谓两全其美。至于牺牲的毛头小子,他早该死了,死在半年前的河滩。

他本意欲步步下套,逐步引导傻小子说出起兵的话来,谁曾想,这小子是真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大厅广众之下明晃晃把反字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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