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 2)
发烧了。
津岛怜央思维迟缓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奈子走的太着急忘记关窗户了,这几天又是梅雨季,气温降得厉害,夹着冰雨的冷风无法阻挡地从那扇窗户钻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弄得潮湿冰凉。
他淡淡地呼出一口带着炽烫体温的呼吸,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可怜啊,加奈子。
明明绘里奈的情况不好了,还要为了日后的生计,逼着自己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走。
津岛怜央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高烧带来的困顿和疲累让他无法克制地渐渐阖上眼,陷入了漆黑无光的梦境。
他还会再次醒来吗?
在最后的时刻,津岛怜央的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他活下来了。
津岛怜央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加奈子那张熟悉的面孔。
小眼睛,厚嘴唇,高鼻梁,暖色的皮肤,消瘦的面部轮廓。
但是不一样。
津岛怜央细细地打量着加奈子。
她脸上常常挂着的那种瘠薄而嘲讽似的刻薄神情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单调而刻板的空洞神情,像是女儿节橱窗里摆卖的人偶一般带着让人过目即忘的死气。
津岛怜央眨了眨眼,眼前的中年妇女忽然变得陌生而可怕了起来。
加奈子?他游移不定地唤了一声,疑虑而瑟缩,表现的像任何一个感知敏锐的孩童一般对[异常]和[未知]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时间仿佛被单独分割了出来。
一切都静止了瞬间。
加奈子沉默了一会,长长地抽吸了一口气,津岛怜央瞧见她瘤子般丑陋鼓起的胸腔,随后又迅速地干瘪了下来。
她应道,是,有何吩咐。
声音干涩而嘶哑,砂纸般刮人耳朵,难听的不成样子。
显然,加奈子并非是出于本心回来照顾他的。
这个冰冷却又熟悉的现实让津岛怜央感到了安心,加奈子身上那种让他感到可怕的陌生感倏忽不见了。
于是津岛怜央心中只短暂存在过的恐惧消失了,他因为感到有趣而咯咯笑了起来,加奈子变了,变得好可爱,像娃娃一样。
他用带着喜爱的漆黑眼睛看着人至中年显出了些许苍老神色绝对称不上[可爱]的女人。
胃部的那一团火还在燃烧。
饥饿。
空虚。
不知名的渴求在身体里蔓延。
因为女儿的夭折而神色憔悴的女人显出了怒容,那双如死水般寂然而死气沉沉的浑浊眼睛中迸射出了可怖的怨恨和尖锐的恶意。
你在笑什么?!在高兴绘里奈死掉了吗?自己不幸也要诅咒别人不幸的坏种!我当初就应该顺从家主的意愿让你自生自灭!
加奈子扑了上来,用那双布满了厚茧的粗糙手掌一把扯开了津岛怜央身上盖着的薄被,扯着他的衣领强迫他坐起身来。
津岛怜央穿着绘里奈不要的旧衣,朝她笑着。
鸦黑顺滑的漆黑长发,清透漂亮的漆黑眼睛,月牙般弯弯勾起惹人怜惜的美丽笑容,他身上穿着的是绘里奈穿过还带着她香气的旧衣。
就像绘里奈一样。
精神恍惚的加奈子松开了手,跌坐在地板上,青豆子大小的泪珠源源不断从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浑浊眼睛中滚落。
哀伤,绝望,痛彻心扉。
翻涌着庞大而污浊的欲念。
好饿。
她喃喃道,绘里奈
是透明色的。
津岛怜央好奇地伸出手来,接住了一滴泪水。
如花般绽开的水痕还带着温凉的热度。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尝了尝。
寡淡无味。
好饿。
加奈子。津岛怜央跪坐在地上,在无法忍耐的饥饿感驱使下朝不停哭泣的女人张开了双手,给我一个拥抱。
他撒娇似的说道。
滚开!加奈子憎恨地拍开了津岛怜央的手,声音尖锐而刺耳,她紧紧盯着津岛怜央的笑脸,阴森森犹如鬼怪,你这怪物别想取代绘里奈!我知道你恨绘里奈比你幸福,嫉妒她被母亲全心全意地爱着,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杀死了她对不对!
无处安放的丧子之痛被加奈子蛮横而不讲理地发泄在这个同样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身上,她高高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津岛怜央那张让她恶心的笑脸上,你这个让人恶心的杀人犯!
她毫无道理地将恶毒的罪名按在了津岛怜央身上。
啪!
津岛怜央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红肿的掌痕,迅速膨胀的淤痕在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即使这样,津岛怜央依旧朝加奈子投注着那种全心全意依赖着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开口。
加奈子,好痛啊,帮我吹一吹好吗?
加奈子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当然知道绘里奈不可能是津岛怜央害死的。
她只是痛苦无处发泄,在沉重的心脏中不断积压,被逼的发了疯而已。
褪去了瞬间爆发出来的恶意,她的面色呈现出死气沉沉的苍白色,加奈子在无与伦比的平静之下说道,你知道绘里奈死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是失足落水,一点点沉入臭气熏天的河水之中,被肮脏污浊的水堵住口鼻,慢慢耗尽肺部的空气,最终咕噜一声,口腔,气管,肺部,胃部,都被河水倒灌进来,因为缺氧而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死去。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撕裂般沙哑而难听,但是语调却那么温柔而充满爱意。
比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更加痛苦的是,那时候河道边围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下去帮帮她。
加奈子的神情又变得痛苦而幽怨,她看向津岛怜央,既然没有人肯帮帮我的绘里奈,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小少爷?
加奈子拒绝了。
津岛怜央感觉到有些沮丧。
他想了想,放低了要求,再一次撒娇道,加奈子,好冷啊,帮我盖一下被子吧。
梳着高高发髻,佩戴着白色绢花的女人一身黑色的庄重和服,冷漠地注视着无理取闹的津岛怜央,一动不动。
胃部的那一团火燃烧得越发酷烈,仿佛连灵魂都能感受到那种腐蚀般的疼痛。
好饿。
加奈子。津岛怜央露出了讨好的乖巧笑容,双手并拢朝加奈子摊开,再给我一块糕点吧。
加奈子这回沉默了很久,她从和服宽大的袖口处拿出了一小块被绸布包裹着的糕点。
正如津岛怜央从前见到过的那样,樱花形状的红色糕点,有着豆子的香气,能看见些许颗粒粗大的豆渣,廉价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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