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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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他勉强地抬起眼皮,眼神飘忽,努力去瞧面前的人,口中咿咿呀呀叫了两声,大抵是在说还能继续坚持。

谢慕问道:如今该怎么办?

他是听清了聂秋之前自言自语的那两句话,只觉得好像受了当头棒,令他霎时间就清醒了过来,即使已经失去了知觉,都觉得浑身泛着凉意。

先不论这话究竟是不是大逆不道。

他想,究竟是如何的执念,如何的恨意才能叫个人说出这样的话?

对抗天道啊

谢慕想着想着,忽然感觉到意识松动,灵体险些溃散,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聂秋只回答了个字:等。

覃瑢翀接过沈初瓶递过来的湿毛巾,为男童擦拭了下面颊,皱眉道:再等下去,他会因此丧命的。我可以派人将他送回岸边,找城内最好的郎中为他医治,定能医得回来。

徐阆的声音有些哑,你以为我为何要带他来?若是你人去吸引湖内的水尸,恐怕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已经命丧黄泉了。你不通此术,万那些水尸又变回了恶鬼,你能看得见吗?你能解决吗?它们尝到仇人的血,便会更加残暴凶恶,到时候别说是你我,整个霞雁城中的百姓都在劫难逃!

覃瑢翀无言。

聂秋说的没错,他们只能等。

船舱内时间没有了别的声音,只剩下男童痛苦的呼吸声,在电闪雷鸣声中显得那么的渺小,仿佛只要有个人伸出手轻轻碰,那口勉强吊着的气就会即刻断掉。

是徐阆先发现不对劲的。

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说道:嘶,为什么烤着火盆子还这么冷?

船舱内的温度几乎是在瞬间降下去的。

谢慕和聂秋对视了眼,他飘到窗前,把自己抵在窗棂上的四方开天镜取了下来。

镜面温暖似火,铜铃寒冷似冰。

道极为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夜空,照彻整个凌烟湖,聂秋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定了定神,再眯着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窗边出现了个女子。

无论是狂风或是暴雨,对女子来说似乎都没有任何影响:发间缀有珠玉的步摇却丝毫不散乱,身上披着厚重而繁复的衣裳外袍,整洁干净,没有沾上点水珠。

除却那张煞白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安安静静的闺中小姐。

这方镜着实厉害,将船舱封闭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缝隙可钻。

见他们看了过来,女子的脸上露出了丝温柔的笑意,朝他们盈盈拜,头上的步摇幅度极小的晃了晃,奴家名为生,想必这位就是聂公子罢?

这就是步陵清所驱使的,可取万物而植的生鬼。

生鬼刚收敛了阴气,屋内的温度便重新回升,四方开天镜与步家铜铃的反应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个生,看来是矮楼中第三层的鬼魂,若非如此,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压迫感的。聂秋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谢慕嘟囔道:它身上没有丝煞气。

奇怪,按理说与步家签下契的鬼魂不都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恶鬼怨灵么?

这个念头在聂秋脑海中闪而过,但因为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就将疑问留在了心里,赶紧把生鬼引到了男童面前,问道:你可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不过聂秋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几十年前,步尘缘就是借了步陵清的生鬼,将自己的眼睛给了步尘容。

取万物而植,大抵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果然,生鬼只是扫了眼瘫软在榻上的男童,就答道:奴家可以将他染上的风寒取走,不过得植到其他人身上。

也就是说,即使不是男童,他们之中也得有个人替他受这个罪。

徐阆问道:没法放到死物上去吗?

从活人体内取走东西,就得植在活人身上,从死物中取走东西,就得植在死物上。它提醒道,他的阳气消退得很快,你们得尽快决定了。

沈初瓶和覃瑢翀听不见生鬼的话,通过聂秋的复述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沈初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说道:那就移到我身上好了,不要光看我长得文文弱弱的,我从小到大也只生过几次病,不怕这些的。

要是普通的风寒就好了,怕的就是移到别人身上,病情会随着人的不同而变得更加严重。

在场的活人中,聂秋和徐阆都要镇压湖中的水尸,不能移到他们身上。

剩下的,也就只有沈初瓶和覃瑢翀。

众人沉默了下,觉得确实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线生机。

转移到成年青壮男子身上,要是病情加重,他或许会将脑子烧坏,更严重些就是因病而死,但若是不转移,这男童却必定会因此早夭。

聂秋刚要将他们的决定告诉生鬼的时候,却被只忽然抬起来的手打断了。

移到我身上。覃瑢翀说道。

沈初瓶愣了瞬,公子!

休要多言。覃瑢翀深吸了口气,坐在了男童的身侧,若是我卧病在床,你尚有能力从水尸中保全我们二人。若是你卧病在床,就以我现在这番糟糕的心境,我没办法向你承诺能用蛊虫保全你。我这里还有只用以助眠的蛊虫,待会儿你将它放在我颔下三寸处。

他将话说死了,就是为了不让沈初瓶再反驳他的话。

生鬼将手虚虚放在男童起起伏伏的胸口上,向上引去,不消片刻便从他口中扯出了几缕深黑色的雾,随着它将黑雾取出的动作,男童的呼吸果然变得平稳了,覆在身体上的滚烫温度也褪了下去。

紧接着,生鬼迅速把黑雾放在覃瑢翀的口鼻处,让他吸了进去。

随着体内的黑雾被覃瑢翀吸去,男童渐渐恢复了精神,从榻上翻坐起来。

而覃瑢翀伏在榻上,意识逐渐模糊,仿佛化作了风暴中的归莲舫,随着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难以自控。不过,他到底是青壮的年纪,即使身体瘫软,开口说话的时候也与平时差别不大,只是透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感。

谢慕在这里吗?他浅浅地呼吸着,问道。

沈初瓶替覃瑢翀掖了掖被角,徐阆把重新精神起来的男童抱下了榻。

聂秋看了谢慕眼,见他抿着嘴唇不开口,只好答道:他在这里。

若是你还活着,现在应该与我年纪样大了我知晓我此时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我也不需要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欠你个道歉,整个覃家都欠你个道歉。覃瑢翀虽然看不见,却随着聂秋的视线看向了那片空气。

抱歉,谢慕。

你刚刚的所作所为,难道只是演的戏吗?谢慕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讽刺道,我原以为你是忽然良心发现了,现在看来,那只是苦肉计而已

覃瑢翀等了会儿,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徐阆道:他说谢谢你能救这个孩童,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谢慕差点抄起那面四方开天镜往徐阆的脑袋上砸去。

覃瑢翀听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平日里那么敏锐,不仅没有注意到徐阆躲闪的动作,看上去还安心了许多,唇边终于露出了点真心的笑意。他吩咐着沈初瓶将用以助眠的蛊虫放在自己颔下的三寸处,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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