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4)(2 / 2)
近了,繁杂纷乱的声音闯进耳蜗,她意识到这书房内的人好像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梁上的铜铃晃动,牵扯着那十多个铜铃齐响,房内的声音骤然间停了下来。
眉眼温和的男人打开了房门,他身着单薄的衣裳,完全不觉得冷似的,即使隔了一段距离,碧桃也能够看清楚那衣服底下盘曲交结的肌肉,隐藏着豹一样矫健凶狠的力量。
是镇峨王的客人,碧桃认识,她在府内见过几次,却不知晓他叫什么名字。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她屈膝行礼,视线微微一抬,越过了面前的男人,看向房中那个正坐在桌案前,眉头皱起,阖着眼去揉太阳穴的镇峨王。
张双璧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许镇峨王的想法是他们这些百姓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他们刚刚吵了一架吗?碧桃暗暗想到,她只听见了零星的字眼,比如,你们明明就知道,让他孤身一人,还有隐瞒、欺骗、无能为力,诸如此类的话。
她鲜少见到镇峨王发怒的模样,挑着这个时候过来告别,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碧桃来不及退缩了,张双璧已经看见了她,脸色渐渐地缓和了下来,摆手示意她进来说话她庆幸自己原本是少小姐的贴身侍女,张双璧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记住了她。
碧桃将那些在心里斟酌了一遍又一遍的措辞说了出来。
无非是辞别,用的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借口的理由,可张双璧并没有拆穿。
清俊寡言的白衣男人认真听完了,双手交叠在膝上,思索片刻,问出一句没来由的话:不是因为在我府中受了什么委屈才离开的吧?
和她之前在侍女那里听到的话很相似,碧桃略微吃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的。她强捺住内心的疑惑,终究没有敢问出口,是我自己决定要离开。
于是张双璧无声地点点头,没有阻拦,寒暄的话不多说,只祝她返乡的路上平安无虞。
然后,是紧挨着书房的闺阁,向来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张妁与她夫君就住在那里。
他们好像是分房住的,鲜少住在一起,王府的下人虽然都不是喜欢嚼舌根的,却还是不免对他们二人的关系产生好奇心,毕竟,一个是王府小姐,一个是商贾世家的二公子,这婚约多半也不是张双璧牵的线,镇峨和皇城相隔甚远,他应该是不愿意将女儿嫁得那么远的。
琶音响起,如潺潺的溪水流淌,就从亭中传来,碧桃循声而至,果然,一身浅青的张妁就坐在亭中,眉眼低垂,朱唇微启,轻轻地哼唱,细白的手指缓缓捻动琴弦,时缓时急,碧桃不通音律,只听得出来好像是首大漠深处的歌谣,有种风沙扑面的雄厚悲壮感。
贾家二公子贾昭坐在一旁,隔了几步的距离,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妁,眼中有含蓄温和的笑意,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听完这首曲子罢了。
张妁的手掌按在琴弦上,将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乐声阻隔在掌心中,戛然而止。
她抬眼看了看来者,抿起嘴唇,向碧桃颔首示意,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听完碧桃那一番拙劣至极的说辞之后,张妁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我本来是想要劝你的,毕竟蕊蕊对你很满意,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王府。不过,我见你的眼神坚定,应该也不会将我的劝阻听进去,所以我就不再多说了,只是
张妁的视线从碧桃肿起的眼睛上扫过,你离开王府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是有,但是和王府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碧桃不答,张妁也不多问,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剔透明亮,色泽温润,然后她把玉镯放进小姑娘的手中,只说是送别的礼物,虽然算不上多贵,好歹是片心意。
碧桃没有再推辞,道了谢,将玉镯小心翼翼地收好。
紧接着,是她原本侍奉的那位少小姐张蕊。
张蕊一般都不在房里,她是没有片刻安分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追丢了,基本上都在外游荡,如果她在府内,那就说明天色渐晚,又或者是另一个原因。
她在练武。
这个少小姐啊,好动又不安分,偏偏能十年如一日地练那些枯燥的招式,将那柄从父辈传下来的溯水枪磨砺精进,挥舞时就如阵阵惊雷炸响,又如河流涨潮退潮时的汹涌澎湃。
风声袭来,雷鸣声在耳畔响起,吹动她鬓间的长发,碧桃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溯水枪安安稳稳地停在她脸侧的几寸处,一旦驱使者停了动作之后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沉默,安静,仿佛挥舞起来的时候才能活过来似的,停下来后就即又死去。张蕊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她却没有在意,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儿,忍不住笑了两声,退后一步,翻过手腕,长.枪在她的掌心中跳跃,然后又被她压下,将枪头斜斜地指向地面。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真的伤到你。她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擦那滴悬在下颚处的汗珠,即使练了许久都不见气息絮乱,语气如常,找我有事吗?是我爹?还是妁姐?
少小姐,我决定离开王府了。碧桃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面前的张蕊,连声音都放缓了许多,解释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要回到故乡,开一间茶馆,悠闲度日。
张蕊将长.枪放在木架子上,闻言,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是因为我兄长吗?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几乎是笃定的,咬着牙,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愤恨又后悔,他那天,果真对你做出了什么事?
碧桃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倒吸一口冷气,回头一想,原来之前那几个人都是这么看她的,怪不得会问她是不是在王府里受了欺负可是她这两天根本就不在王府。
哪天?她想不出来,隐约觉得自己不在王府的这段时间里,好像有另一个人代替了她。
难道是那个冷面寡言的年轻男子吗?这就是肆背后的那群人将她绑走的原因吗?
没有,少小姐,您想多了,大少爷从来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啊。她连忙解释道。
张蕊自然是不信的,此后又是如何百般追问,死缠烂打的,暂且不赘述。
等见到大少爷张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碧桃好不容易从张蕊那里脱了身,疲倦不堪,又困又累,想到这是最后一件要做的事情了,就强打起精神,在棋阁前轻声唤了两句。
里面的人很快就有了回应,语调温柔,尾音微挑,让她直接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其他几个人的影响,连碧桃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深吸一口气,撩开珠线勾连的长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书籍堆砌成山的房间,软榻,桌案,烟雾缭绕的香炉,黑子,白子,棋盘,还有座上的人。
张漆平日里好像总在下棋,碧桃甚至没有碰见他做别的事情的时候。
身披鹤裘,怀中抱着一个小巧的暖炉,手持一本快要看完的书,眼神专注认真,长发被妥帖地梳到脑后,高高束起,就显得发尾格外温顺,贴在后颈的那截如白玉的皮肤上。
房间内有股奇异的香气,缱绻轻柔,是张漆身上常有的那种香料味道。
碧桃屈膝行礼,像之前无数次的那样,向面前的大少爷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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