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饥荒年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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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要从一九五三年开始说起。当时虽然已解放四年了,但是经济上依然不如意。城市里的人节衣缩食,农村是饥一顿,饱一顿。

那个时候经济不好,可是经济不好有经济不好的好处,那就是娶媳妇容易。虽然说爹妈总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可是养个闺女还得给粮食吃,自己都吃不饱,又拿什么去养闺女。

越是荒乱的时候,越是争相嫁女,很多地方都主动说亲,小姑娘十五六岁就嫁出去了。不过当时我们家经济环境比较差,爷爷到了二十八岁还没有找到媳妇,一直是光棍汉。我问爷爷为啥家庭环境好的时候不娶一个,他回答说自己没有想到家里突然就落魄了,本来还是少爷,第二天就是个地主阶级走资派了,从前说亲的踏破门槛,现在踏破门槛去说亲,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说亲的事有时候讲究的是缘分,强求不得。

那时候过年,村里时兴发猪肉,发的不多,每人二两。我们家当时就三口人,太爷爷、太奶奶和我爷爷,因此,我们家分到了六两猪肉。这六两猪肉对于一年到头不沾荤腥甚至吃不饱的村民来说,实在是太馋人了,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如果是别人家,早就年前炖了,可是我们家里却不能吃,而要留着年后招待亲戚。不过看上去,这六两肉也不够招待亲戚的。过年的时候,一向精于计算的太奶奶突然大方起来,她并不像别的妇女那样,把肉切得很碎,而是将肉整个炖了,放在盘子里。亲戚来的时候,谁都不好意思去夹肉,结果这块肉一直保存到了正月十四。

正月十四的那天晚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爷爷打开正门,看到一个老汉饿倒在了自家门前。爷爷是个热心人,偷偷将那六两肉拿给了老汉。那老汉吃饱后,却不走,而是在我们家住下了。太奶奶和太爷爷知道后,都没有责怪爷爷,还给老汉加了两床被子。

第二天,这个老汉和太爷爷聊起了天,他们先是聊些村子里的事,说年头不好什么的,跟着又说起了我们的老宅子,说设计挺独特的。最后老汉看见我爷爷要去整理菜地,突然想起了什么,才向太爷爷问起爷爷,说:“老弟,你这娃年龄不小了,是不是还没有结婚?”

我太爷爷说:“家里太穷,谁能看得上我这儿子。”

那老汉一拍大腿,说:“别人看不上,我能看上。我有个闺女,还没有嫁人,长得也算俊,你们不嫌弃,就让她就嫁给你儿子。”

于是我爷爷就娶了我奶奶,对于他们的故事,可以说是非常传奇。奶奶家是河南洛阳的,姓邱,据说我奶奶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嫁给我爷爷也是村里议论了好长时间的话题。有人说,爷爷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也有人说,爷爷本来就有少爷命;也有人说,好人终究是有好报。

不过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个时候依旧吃不饱,饿死人的事还经常见之于各村,大家都没有心思关心别人家的事。但是似乎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好了一点,有时候还能接济一下邻居。从当时的情形看,奶奶家还算是比较宽裕的,自从她嫁入我们家,我们家步入了玉米面时代。那时候的高粱面是救命粮,红薯白干面比较高产,是居家用粮,至于玉米面是工人吃的小康粮,白面属于高干用粮。

由于奶奶带来的嫁妆比较丰厚,我们家的确小康了一段时间,可是这个情况只维持了两年。到1955年冬天,由于大旱,粮食减收得厉害,村子还没有进腊月就开始断粮了。到了腊八的时候,很多人开始逃难了,留在村子里的都是年老走不动的和那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小孩。这时候很多家庭几乎是分崩离析,各人逃各人的,顾不了全家。过年的时候能回来就回来,回来不了就只能等着夏天收麦子时候回来,避免拖累家人。至于老人孩子,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他们要是能要到粮食就吃一顿,要不到就没有办法了。

到腊月二十四的时候,村子里每天都会传出饿死了人的消息。因为那个时候奶奶预先在家里的床底下藏了两口袋红薯白干,所以家里还能勉强支撑下去。据爷爷说,那个时候是奶奶最瘦的一段时间。

年初四的时候,按照习俗,大家要相互走亲戚,接自家女儿回家过年。当时奶奶的父亲和哥哥来了,由于爷爷一家只能吃一点用红薯干煮的稀饭,这次也拿不出肉来,只是将红薯白干放得特别多。

我们的村子叫做全集村,所在的村子很大,有三千多人,是全镇最大的村子。在村子东南角,有一处洼地,这块洼地从民国开始就不断有人往里面扔死人,老一辈的人都叫那里乱坟岗。每年往乱坟岗扔的死人,少了三五十,多了上百,死者家里有个席子的还裹着席子,没有席子的身上只有件破旧单薄的衣服了。夏天时,由于天气炎热,瘟疫滋生,乱坟岗的“货源”更是充足。

那个年头死的人多,乱坟岗对于我们村的人来说是禁地,平时很是忌讳。忌讳提起乱坟岗不仅是因为乱坟岗扔了很多的死人,还是因为乱坟岗出的怪事多,都是看到鬼火和晚上有人在那里唱歌什么的。这些怪事有的是以讹传讹,有的是人亲眼所见,但是具体真的是什么样,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也不能论证了。

乱坟岗是一处令小孩子畏惧,老人谈之变色的地方,每年扔到那里的死人数不胜数,因而怪事也是最多。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就不免令人发憷。后来村子里就流传下了一句吓唬小孩子的话:“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乱坟岗去。”

五十年代,生产力比较落后,没有挖掘机,疏通河道只能靠人力。由于夏天天气炎热,又逢雨季,不适合开工,所以作业全部放在深秋以后。平时这个苦力活没有人愿意干,但是有一年给挖河道的人以粮食补贴,所以那年去的人特别多,几乎村里没有逃难的劳力都去了。

那时候,大家经常搭伙,几个人包一块地,完成当天的任务就可以休息。爷爷力气比较大,大家都很想跟爷爷一块挖。可是和爷爷一起干活的人全都偷懒,只有他一个人卖力。爷爷说,那也不全怪他们,伙食不好,谁都没有力气。

正月十六那天,大家刚从家里回来,可能是好久没有干活了,大家都比较懒散,一直都天黑了,他们几个人包下的地还没有挖完。几个人说,干不完就干不完,于是全都走了。可是爷爷好强,不甘心丢了工分,所以就加了一个班。当他挖到快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想小便,考虑到月光正明亮,又有女同志,他就去了远处。

他跨过河堰,往麦地走去,因为尿急,走得快,没有注意地面,左脚不小心掉进一个坑里。这坑特别深,他竟然没有踩到底,好在他反应快,没有扭到脚。他赶忙把腿伸出来,揉一揉,发现刚才自己脚踩的那个地方是一个非常深的洞,这个洞却不像是水冲的,而像是人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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