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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看了一眼,是五十块银元并一些年节送的山珍礼品。
方玉柔道:你的契纸九爷那边来人要了去,过年忙,也没能好好酬谢你,这些先拿着,等到了元宵节再加倍补给你。
谢璟应了一声,接过东西,又谢了一遍。
从方玉柔这里出来,周管家又亲自送他去了东院,一直笑着喊他小兄弟,连礼品匣子都一路帮他拿着,到了东院门口才交到谢璟手上。
谢璟倒是没有跟下头这些人结交的心思,他志不在此,东院那位才是他的归宿。
东院。
白九爷正在与人对弈,他手边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还有半只剥开的蜜桔,房间里暖,带了一点微涩的橘子气味和一丝茶叶的清苦。
九爷坐在那里手执白子,身上是云纹锦绣的长袍,腕口边上滚了一圈雪貂绒,袖长至手,露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指尖是近乎于透明的白,指甲修剪整齐而润泽,落子之后听到门口响动,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回来了?
谢璟应了一声,站在那看他下棋,不动声色看了对面的先生一眼。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身材,圆脸小眼,留了两撮儿鼠尾一样的胡须,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很是引人瞩目。
谢璟看到他的时候却绷紧了脊背,不敢造次。
这是当年省府老爷子重金请来的先生黄明游,专门教导九爷功课,九爷曾说过他腹内有万卷经文这并不是夸大,黄先生背诵极为厉害,但凡看过的书都不会忘记,任你随意翻到哪一页考教,都能倒背如流。九爷对这人很尊敬,谢璟也从不敢在黄先生面前惹事,他念过书,敬重有知识的人。
黄先生坐在那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举起棋子半天不肯落下。
谢璟偷偷看过去,心知黄先生老毛病又犯了,这位大学者什么都好,就是棋艺出奇的差,而且越差越战,越战越勇,不杀个头破血流不肯罢手。
九爷显然也瞧出来了,一边下棋一边跟谢璟问话:你家里还好?
都好。
吃过饭没有?小厨房给你留了汤圆,我早上用了一碗,花生馅的味道还不错。
谢璟从善如流,去小厨房吃汤圆。
黄明游抽空看了他一眼,瞧着人走了,回过头来极为小心地问谢璟来历。
白容久在这里遇险,省府的老爷子坐不住,要不是他年岁大了不能亲自跑这一趟,只怕这会儿人已经到了青河。就算如此,也特意派了黄明游带着一队护卫前来,酒厂建成之前,他们是不会回去了。
黄明游也受惊不小,这会儿还在疑虑:但听你说,这孩子手上又稳又沉着,跟他年岁不符啊,下头哪儿能教出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别人派来的?
什么人开得起这样的价格,让他用命换?九爷笑了一声,又落下一子。不会。
黄明游想了一会,琢磨着也对,又继续下棋去了。
谢璟在小厨房里也在想黄先生,他汤圆吃得特别慢,一颗能吃上好半天,慢慢磨蹭着吃了一碗,估摸着黄先生差不多输得想走了,这才回了房内。
他小瞧了黄先生。
黄明游今日输得兴起,袖子都撸起来,没一点读书人的样子,瞧着已杀红了眼。
白容久试探道:黄先生,不如谈谈功课?
黄明游摆摆手,眼睛盯着棋盘:你的功课没什么好检查的了,老夫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学生足矣,我们继续下棋,我瞧着这里有三条生路,你看啊,如果我将黑子堵在这里就能杀出一小片,但如果我落在这一处黄先生比划了三处,不肯落子,已经有点玩赖了。
谢璟不敢过去,他怕和黄先生下棋。
不敢输,也不敢赢。
正好有人进来,同九爷谈酒厂机器的事儿,谢璟瞧着九爷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一点。
黄先生抱着那盘残棋回去研究了,路过谢璟身边的时候,谢璟眼观鼻鼻观心,贴着墙边站着,生怕对方瞧见自己。
不过这会儿的黄先生只顾着那半局宝贝棋盘,压根没在意旁边的人。
带图纸来的是白家大爷白明哲,他这段日子半点没闲着,府里内外的事都由他操持,这会儿刚从酒厂那边回来,带着图纸一进来就跟九爷热烈讨论。
爷,这机器就是厉害,原本要十多个工人一天才能赶完的活儿,它这一会就做好了!白明哲夸个不住,脸上都是光,还有前两日您让人从省府运来的那两台火磨,也特别好用,磨粉加工,比往常的粉都细上好多,年后要是粮食收多了,不酿酒也可以做个磨坊,或者学洋人那样开个面包坊也不错,精粉也贵着呢,我们要不要先进一批火磨机器?
九爷道:再等等,先看看效果,那两台机器用着可还顺手?
顺手,好用着呢!
两人正聊着,又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响动,有人拨开厚布帘进来了。
这次来的是白明禹,大约是从外头刚回来,头上还带着厚皮绒帽子,只在外间脱了大氅,穿了一身宝蓝长袍过来请安,肩上还有一小片雪融湿了的痕迹。
白明禹过来给九爷爷磕头:给九爷爷问好。
他脚还没好,九爷让人拦住了,给他找了椅子坐:刚才你大哥还说起,你脚伤如何了?
好了大半,现在能慢慢走两步白明禹被人扶起,答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眼睛盯着九爷身边那道熟悉的身影目瞪口呆,人都结巴了,好半天才喊出声:丰、丰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19章 三枚铜板
九爷抬头,看看这个傻小子,又看看谢璟:忘了同你说,我觉得他不错,跟你父亲要过来,如今在我身边伺候了。
白明禹眼都直了。
他记得过年那阵家里人确实跟他说过要调换一个人手,但是他那会儿伤心难过,完全没往心上去,现在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净顾着看谢璟了。
谢璟歪头看了一眼白明禹的腿,二少爷拄着双拐,但是一蹦一跳,瞧着还挺有劲儿。
命大,运气好。
一点没伤到根骨。
谢璟心里最后那一点挂念也彻底放下,他觉得白家二爷确实是个福大命大的主儿,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半点不用人操心。
白明禹想的完全不同,他给丰儿哭了好几场啊!尤其是刚从黑河回来那会,他满世界找人,以为丰儿被乱刀砍死了,黑河死了的伙计运回来安葬那天,下头的人拦着没让他看,白明禹也不落忍去看那样的丰儿。现如今冷不丁瞧见人就站在自己跟前,几乎是蹦起来看他,一双手按在谢璟肩膀上来回打量了,眼里都含了泪:你,你没事儿啊?
谢璟手里还拿着茶壶,站在那让他看:托少爷福,没什么事。
你,你那天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着你了。白明禹红了眼圈,我找了你好久,那天太乱,我差点就死了。
谢璟道:少爷不会死。至少不是死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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