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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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十一月,很冷,还下了一场非常大的雪,而就在下雪之前,韩良又带人出去了。

这一次出去,足足有十天,他都没有回来。

这让林依依和韩善非常的担心,因为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

雪化的时候,韩善终于等不下去了,他不顾季晨和林依依的阻拦,带了一队人去寻找韩良。

两天后,韩良回来了,带出去的人少了有一半,带回来的除了那剩下的一半之外,还有韩善的尸体。

看到韩善的尸体,林依依顿时傻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一直以来都看她不顺眼最近才刚刚变得对她越来越亲近的少年,那个总是嘴上凶巴巴,实际上只需要一碗面就能搞定的少年,那个一边哭着说他害怕再也看不见兄长,一边却能为了兄长的理想而放他一去两年少年......就这么没了,再也不能站起来,一边叫她臭丫头,一边臭着脸按她的指示去做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她觉得的很难受,但是她更觉得愤怒。

她看着一身狼狈神情呆滞的韩良,她的愤怒像烈焰一样燃烧。

“为什么会这样?”

她冲过去抓住韩良的胸襟质问。

“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报仇那么重要吗?复国那么重要吗?”

“呜呜......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拦着他的,哪怕将他弄晕过去,也不应该让他出去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

林依依痛哭出声,愤怒变成了极度的自责与愧疚。

她扑在韩良的怀里,任自己的泪水浸失他的衣襟,而她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韩良。

韩良如同失了魂一般不言不动,任由林依依摇晃质问,但是发泄过后的林依依却也已经想到,连她都如此的难过悲伤,自小与韩善一起相依为命的韩良会有多么的痛苦?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恐怕已经痛到无以言说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怨愤便被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男人的心痛。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责怪他的,那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与自责。

“对不起,子房,对不起......我不是在怪你,我就是......我就是......呜呜......”她几次尝试,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一双手抓住了林依依的胳膊,越抓越紧,哭泣中的少女被捏痛了,她有些不解地抬头,就对上了韩良那双红到仿佛要滴血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凶狠、疯狂、似要毁灭一切。

“子房?”

林依依被这双眼睛吓着了,她脸上带着泪,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

韩良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他松了手上的力气,轻轻将她推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二公子韩善死了,此时全都静静地围在四周,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有很多更是眼睛发红双拳紧握额头上亦有青筋冒起。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主忧臣劳、主辱臣死,而如今,他们的一位主人却在他们的保护下失去了生命,这是何等的耻辱?

林依依被韩良推到了一边,她愣愣地站着,看向韩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韩良缓缓地抬起头,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他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的弟弟死了。你们的一位主人死了!死在了韩国的土地上!死在了秦人手里!”

他一句比一句更用力,近乎咬牙切齿。

“我与秦国,有亡国之恨、有破家之痛,如今,更有杀亲之仇!而你们,为我韩家世代忠仆,主辱臣死,那么现在,你们又该怎么做?!”

“报仇!报仇!报仇!”

众人振臂怒吼,声如巨浪,然而林依依却脸色变的煞白。

韩善死了,她很伤心,也知道韩良更伤心,但她真心不希望韩良继续再与秦军纠缠下去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仇,他怕是永远也报不了。

她怕有一天,自己见到的会是韩良的尸体。

但是现在,她却无力阻止,也不能阻止,因为现在的韩良太危险了,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如果不是有报仇的信念支撑,她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善的丧事,极为简单,在这样一个时代,对于一位贵族公子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寒酸了。

韩良没有给自己的弟弟任何陪葬品,甚至就连墓地,都不曾认真准备,而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头,挖了个坑,用一具极普通的棺材将他装殓下葬。

这让韩家上下许多人都心有不忍。

林依依就曾听到季晨想劝劝韩良,但是却被拒绝了。

他说,如今这样的乱世,他没有能力保护韩善的墓地,如果厚葬,他怕自己的弟弟死后还要受到惊扰,不如就让他这样安安静静地休息,这样寒酸的坟墓,是不会引起那些以盗墓为生的人的注意的,而他,会用这些省下来的钱,去为他报仇。

经此之后,韩良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带着三百家仆,辗转于韩魏秦三国边境,于错综复杂的战场之上,如同隐于密林之中的毒蛇,又如伏于衰草之中的鬣狗,紧紧地盯着秦军的动向,时不时地扑出袭击,比之从前,更加疯狂。

林依依跟在韩良身边,亲见目睹了一幕幕以前只有在历史上才会有所描绘的乱世惨象。

处处烽烟,被毁灭的城市、村庄、倒伏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尸体被双眼冒着绿光的野狗啃食,有时也会换成食腐的鹰鹫或者乌鸦,而更多的,则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流民百姓们扶老携幼地行走在大地上,如同迷路的伤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只能本能地想到逃离战争,却又发现,他们逃开了一处,很快又会进入到另外一处。

这世间之大,却没有一块能够让他们生存的土地。

他们叹息着,哭号着,在饥饿、病痛、恐惧的折磨下,徒劳地挣扎着,然后等待着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哪一刻,死亡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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