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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

(一)

石追月便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秀秀因他方才收不二为徒,又是真心护着不二,对他倒不反感,便回道:“回禀前辈,我叫钟秀秀。”

“你是哪一派弟子,”石追月说话的声音发颤,似乎有些紧张,“你师傅叫什么?”

秀秀道:“晚辈师出月林宗,我师父叫方敏。”

“哦……”

石追月听罢,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情绪,“小姑娘,我看你走得是两条大道,一条痴情道,是你现今选的是这条路;另一条是忘情道,你不想走这条路,但又不能彻底抛下它。”

秀秀失声道:“您怎知道的?”

“老夫告诉你,忘情大道不好,很不好,”石追月道:“我见过走这条路的人,冷冷冰冰,寡淡无情。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秀秀道:“人死了心活着,比人活着心死了要强。”

“痴情大道难走啊,”石追月道:“我从前跟着一个臭小子游历百多年,他选的就是这条道,一路只认死理,最后没落到一个好下场。我看你走的也很不顺——你身上缠着的这股痴情真意,哀怨决绝,无穷无尽,老夫怕你拧在这一条路上,到最后……”

他想说的是,到最后恐怕只剩死路一条。他历世几多,经见不少,凡走痴情道的人,倘若爱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又或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哪一个最后有好下场了?南秋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群之中,不二心头猛地一震。

大道即生道,大道何方,于情何向。修士中人,旦要选定大道,毕其一生都将浸淫其中,无时无刻不参悟此道,无时无刻不追求其解。秀秀走上了这条痴情路,岂不是一辈子都难开解了。

他看了看岁月,岁月也深深地瞧向他。

“我晓得轻重——”秀秀却道:“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由不得自己了。”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凭你这样的相貌人才,情路都会走的这般坎坷,那男子是不是瞎了眼?如果老夫有幸遇见了他,我便帮你教训他。”

“他非但没瞎,”秀秀道:“眼光还好得很呢。”

石追月见她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便也不再勉强,叹了一口气:“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你痴情路若是走不通,再走忘情道也是好的,总比一轴到底,白骨骷髅要好。”

艾达忽然说道:“问世间长久,唯永生大道,情爱不过是天地间一缕可有可无的尘埃,我们血祭族人祭祀的时候,最喜欢将爱情献为祭品,因为它最没有用。钟秀秀,你痴情绝顶,为爱受过大苦,若是在古城里赢得一次优胜,可以将你的爱情作为祭品,收获一定不小。”

说罢,又与石追月说:“你还不走么?”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去。”

石追月瞧了瞧秀秀,心道:幸好我走得以武成圣之路,若不然凭我痴情一生,不走痴情路倒奇怪了。这个钟秀秀跟我同病相怜,怪不得我看她便如自家女儿一般。

便又对秀秀说:“你出了古城之后,也可以来找我。”

说着,将唯梦和疤男子一卷,踏着剑气直冲云霄,虽无法力震荡,但气吞云霄,直抵千万里,瞬时间便由他先前从天空中劈开的巨大裂缝中窜了出去——

“宏然界的修士啊,我石追月回来了!”

他的身影方离去,天空中的裂缝便瞬间合住,只留下一片混沌的赤色。

(二)

石追月出了古城,回头一瞧,天空中只是一片蔚蓝,仿佛先前经历,都是黄粱一梦。

往东瞧,一座尖角之城,先前他跟着南秋赐来过,正是现实中的喀则城。

几个天人境修士被他方才挥出的剑气惊动,从城中飞遁而来。

领头的是个天人境中期的修士,恭敬说道:“晚辈常元宗降世峰降世营副将楚愤,恭请前辈到城中小坐。”

石追月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他不大舒服。问道:“你认识我?”

楚愤道:“不曾见过。”

“那你可知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

“你不认识我,又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敢请我做客。现如今,宏然修士的脑子都给烧坏了么?”

“我恭敬你一声前辈,你这般无理,可没有前辈应有的气度。”

“你打不过我,自然要对我恭敬,”石追月冷笑道:“不过,看你老鼻子老眼,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还不知咱们两个谁的岁数大。我问你,喀则古城开启过了几日了?”

楚愤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的修士说道:“刚过半个时辰,本营主帅李云憬失了行踪。若不然,她定当亲来相迎。”

石追月道:“姓李的小丫头进了古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再说,老夫也不认识她,要她相迎做什么?”

昂首再看苍茫大地,只觉得沧海桑田,亡魂再生,不过一瞬。人世间自有逍遥快活,此生他傲视苍穹,睥睨天下,有何不可求,有何不可得,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苦恼。

他仰天大笑几声,笑声如雷,在云霄间打了几个滚,把几片大云都轰散了。

忽而朝西北瞧去,觉见那方有数十个悟道境的修士集聚一处,其中有几人气场颇盛,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神识遥遥指来。

他心中暗道:我说这人角大战打的热闹,怎么不见悟道境修士,原来都奔着角族人的大都去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跟这些修士虽不对付,但要说把角族人从我宏然界赶尽杀绝,我也需出一份力气。

这般想着,便对唯梦和疤男子说道:“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打算?是要跟着老夫,还是要回你的寒冰界?”

疤男子瞧了瞧唯梦。

唯梦道:“我犯了族规,回去也要被处死。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跟着您。”

石追月笑道:“老夫看你很对我的脾性,想把你收作义女如何?”

唯梦自无不许。

石追月又问:“我看这疤小子虽然长得丑,但对你着实不错,比那个混球小子强多了。我想让他做我女婿,你觉得如何?”

唯梦脸色泛红,低下脑袋,也不作声。

“此事倒是不急,慢慢张罗。”石追月笑道:“现今,老夫有件急事要办,你们俩个先回喀则城找个地方待两天,我办完事回来接你们。”

说罢,又问刚才答话的修士:“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楚问。”

“我看你倒是个懂事的,”石追月道:“我女儿和这个丑家伙便交给你招呼,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来取你的脑袋。”

罢了,化作一道虚影,剑气劈空,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三)

楚问看楚愤呆呆地望着怪人消失的方向,忙道:“老哥,你没事儿罢?”

“他刚才说什么?”楚愤抓着楚问的衣领,使劲儿把他拽过来,“李云憬进古城了?”

“这你都没听清楚?”

楚问被他一扯,差点喘不上气来,忙把他的手拉开,“那怪人说,姓李的丫头进古城了,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楚愤道“怎么会出不来了?”

“出不来更好,”楚问道:“你跟她斗了这么久,还斗上瘾了?”

楚愤望了望西南天际,又瞧了瞧眼前的空旷处——古城曾经现世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可惜了,可惜了。”

————————————

【第四百六十一章】一剑之威

(一)

石追月一路遁至角族大都,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只见万丈高空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耸立,巍然气势荡过,千里内空空荡荡,百鸟绝迹。

大殿之内,三十二位悟道境修士竞相抬起头来,面上皆是震惊之色。

常元宗长老会主事,也是宏然六尊【白云】云和风心中暗道:宏然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厉害角色?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与其余四尊对过眼色,瞧彼此脸上皆是一片茫然,只好说道:“既有高人来访,我们便出去恭迎罢。”

苏纤道:“这会儿出去,已然失礼了。”

于是,宏然五尊当头,其余众人随后,一起出了大殿。

方出殿门,只见东海魔域傲沧海为首,带着二十一位悟道魔头先一步赶来,恭恭敬敬,对着半空中一个傲然独立的中年男子齐声说道:“东海圣域主人傲沧海,携东海三渊渊伯、十八洞洞主,恭迎前辈圣驾。”

这中年男子在喀则城一带挥剑长笑之时,云和风便已遥遥感应,那时只觉得那一剑识破惊天,却未曾引动天地灵气,由此猜测此人修为虽高,却非修士中人。

此刻临近一瞧,竟根本看出对方的修为,更觉深不可测,怪不得傲沧海和魔域诸大魔头素来桀骜不驯,此刻竟然也巴巴跑过来献殷勤。好在中年男子虽不是修士,但是人族无疑,在这人角大战的关键时刻,应当是友非敌。

这般念头在脑海里一打滚,也不敢耽搁,便与其余宏然六尊,以及宏然正宗一众悟道,冲着中年男子拱手做礼:“宏然宗盟五位主事,【灵山】本执,【神月】云和月,【白云】云和风,【厚土】万古愁,【妙手】苏纤,恭迎前辈大驾。”

中年男子笑道:“我还是头一次把宏然界悟道境修士瞧得这般齐全。”

“啊,你是……”

正道修士后方,一位绝色女修看着中年男子,忽然失声道:“你是……你是石追月!”

云和风眉头一皱,往后瞧去,认得说话的正是本宗密堂副堂主陆盈。她原本没有资格来伏天大殿议事参战,但因密堂堂主闭关渡劫,才来补上阵法的密堂空位。

“陆堂主,”他便笑道:“你既认得这位前辈,何不帮我等引荐一下。”

(二)

陆盈呆立原地半晌,眼睛直盯着中年男子,心里头满是不可思议。

中年男子笑道:“陆道友,别来无恙。”

陆盈听罢,浑身一晃,脚步竟然不知觉地往退了半步,“你真的是石追月啊。”

中年男子道:“事过千年,陆道友还记得石某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陆盈仔细打量他,与千年前相比,他面容依旧,但头顶几缕白发复还了乌黑的颜色,气度风采远胜往昔。千年前,她作为凡人间寻到的修行天才初入常元宗,石追月便在那时遇见了她。那时她眼高于顶,怎么会把一个凡人武者放在眼里。只不过,石追月数十年后,以凡人武功胜过地桥境的修士,她才甚为惊讶,记住了他的名字。

时隔千年之久,她从天才少女一步步踏入悟道境,成了天下第一大宗常元宗密堂副堂主,期间也曾有过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经历,才会最终走上忘情大道。在无数个难眠夜里,她也曾想起石追月这个名字,暗想自己如果不是个修士,而是凡人,会不会答应了石追月,过凡人间白头偕老的一生。想来想去,当然只是个笑话。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罢?”她问道。

石追月道:“那日我们分别之后,我便离开宏然,去了寒冰界。这些年来,一直在邻近诸界流荡,不久之前才回来。”

陆盈道:“你去了这么多地方,真好啊,真好。”忽然觉得摆脱诸俗,远走高飞,也许也是不错的。

她修行至今千余年,从前的故人几乎消亡殆尽。今日,偶然间碰到一位从前的故人相识,还有了这样的修为,不免觉得世事神奇,极有亲近之感。忘情大道自顾流转,竟也有意不去按捺这种异样的情绪。

这也是人之常情。便好似凡人中做官的,步步高升,为人处世、心态境界自然随之而升,应付眼前人眼前事是一套态度,但见了小时候的故友,不妨之下也会有另一番感怀。

云和风笑道:“陆堂主可不能只顾着自家叙旧,把我等忘在一边。”

“大敌当前,引荐什么的就免了吧。”石追月指着角族大都,“角族大营就在眼前,你们为什么磨磨蹭蹭,不打不撤?”

傲沧海笑道:“还不是这些所谓‘正道’修士缩头乌龟做惯了。”

云和风道:“角族人在大都内布下大阵,又与青疆叠塔大阵、七星大阵相连,分明是在引诱我等,我们怎可轻易入瓮。现今,我们大军压境,层层施压,已破喀则、塔尔木二城,待诸城大阵一破,再攻大都,定当势如破竹。”

“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没完没了。”石追月道:“借我一剑使使。”

说着,随手一挥,云和风储物袋中的五阶法宝【追风逐月裂空腾龙剑】便自顾离了口袋。云和风心念急动,想将宝剑唤回来。但剑影一闪,已握在石追月手中。

“前辈,”云和风道,“我的宝剑有器灵印记,你使不了的!”

“这等好剑,白瞎了。”

石追月哈哈一笑,忽而一抬手臂,冲着角族大都挥剑一击。

剑身一通剧震,旋即一道剑气脱剑而出,接着便是响彻天地间一声龙吟,叫一方天地内万兽伏地,千林竟颤。在场数十位悟道皆觉浑身汗毛直立,自家大道法则被这一声龙吟啸得站不住脚,七零八落地飘着。

龙吟过后,苍穹之上,两只如明月般的巨大眼睛微微睁了睁,往苍茫大地好奇地撇去一眼,旋即又闭上了。

喀则城南的蛮荒中,一只白虎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跃站起了身,满脸紧张地往西北张望一番。旋即转过身,踏云追风,向蛮荒深处溜去了。

在更深、更广袤的蛮荒丛林中,百余只悟道层级的异兽、凶兽同时往青疆大都的方向瞧去。

北方的万山妖族域内,西方的幽冥鬼蜮,东海以东的海族域内,蛮荒南渊的树族域内,或近或远,一个个悟道修士皆遥生感应……

……

这一剑挥去,大都方圆千里,天地色变,风云搅动,神惊鬼惧。

陆盈站在人群之中,瞧向石追月,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家秉持千年的道心微微晃了一下。

(三)

剑气离剑,便化作一头青白气龙直冲角族大都。

此时的大都,被一团浓密厚重的黑云笼罩,暗无天日,不辨鬼神。

青白气龙一头扎入黑云之中,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了一下。

黑云如被雷击一般,瞬间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云和风极目远眺,便瞧见黑云内高高的尖角塔林立,青、黄、赤、紫皆有。余外,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尖塔。这也便意味着,大都之内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天尊,不知何时偷渡而来,远比之前所预料的二十个要超了许多。

他不禁背后发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发动攻势,否则人族一方即便能胜,也只怕是一场惨胜。

剑气挥入大都之内,眼看要将茫茫一众高塔毁去。

便听大都内有人怒喝一声,紧跟着,一头黑凤自大都正中间最为恢弘的黑角尖塔中潇潇而出,自下而上托起那道剑气。

两相一触,冲击波如实体般四荡,临近几座高塔瞬间化为齑粉。

另有一个黑角从旁的黑色尖塔中遁出来,发出一声高亢的鸟鸣,变身赤色凤凰,绕着冲击波闪电般盘旋一圈,才将宏波敛起。

那头黑凤则扛着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兜了半个圈子,喝道:“还给你!”

说罢,剑气瞬时而发,向着人族一众悟道浩荡而来。

方才只看那剑气攻向大都,云和风已觉惊人之极。现如今,再看剑气回荡,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冲己方,心中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志。

石追月笑道:“有两下子。”

旋即一挥长袖,一股磅礴内力脱袖而出,将剑气裹在内里,旋即收回袖中。

大都上空,很快闪过数道黑影,接着便有三十余个黑角现身。

方才以一己之力化解剑气之危的黑凤浑身黑芒一闪,露出本尊真容。

悟道众人中已有人失声道:“闵罗!他是闵罗!”

“不可能,他不是已经重伤了么?”

顷刻间一片哗然。

闵罗脸上却无那日以一己之力独战人族正邪两方一众悟道的狂傲写意,如临大敌望着石追月,说道:“本族来宏然界,一向只与贵族修士交战。阁下不是修士中人,也不在宏然宗盟之内,何必与我们为敌。”

石追月笑道:“真他娘的好笑,你们来我宏然界抢地盘,还要看对手是谁么?”

闵罗道:“你我交战,何等威力,非是此界空间法则所能承受。阁下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贵族栖息之所为空间乱流所毁。我们何不作壁上观,让下面人比斗一番,再以胜负来做谈判。”

石追月道:“这里打不了,那就去别的地方打。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说着,挥起一剑,划破长空,便能看见浩瀚苍茫的宇宙外空星河熠熠。在场悟道,见他随手一剑便有这等威能,个个骇然之极。

“跟我来。”石追月说着,便消失原地,无影无踪。

闵罗稍作思量,把方才化身凤凰的蛮斯卫唤了过来,传音与他:“我此去凶险,但拼了性命不要,也会保住本族一线生机。你尽快呼唤无忧族长法身降临宏然,方可安然无忧。若我能得胜归来,那后事再议。若我一去不返,你和无忧族长带着本族众人立刻离开宏然,再寻栖息之所。”

蛮斯卫道:“大人,他如此凶悍,我们既打不过,何不现在就……”

闵罗苦笑道:“天下事,唯强者才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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