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我苏醒之后第一次感到鲜血沸腾。无论这个男人犯了什么罪,都不应该这样惩罚他,不能用绳子把他这样吊在密室里。
“我们不能不管他,就这么走了,”我抗议道,“这样不人道。”
“他的所作所为本来就不人道。”伊芙琳说,她的冷漠第一次吓住了我,“我母亲派戈尔德来整理家庭画像,别无他事。他甚至都不认识管家,然而今天早上他跟踪管家,用一根火钳把他打了个半死。相信我,塞巴斯蒂安,他应得的惩罚还远远不止这些。”
“还会怎么处理他?”
“一个警官正从镇上赶来,”伊芙琳说着,引我出了这间小屋,关上身后的门,她的心情立即变得明媚起来,“父亲想让戈尔德明白他很恼火,就这些。啊,这肯定才是我们要找的房间。”
她打开了厅对面的另一扇门,我们进了一个小房间,这里四壁全是白墙,一扇小窗户上糊满了灰尘。不像其他房间,这里通风不畅,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旁边还堆着很多柴火,预备往里填。角落里有张铁床,管家正蜷缩在床上,身上盖着灰色的毯子。我认出了这个家伙,他正是早上给我开门、放我进去的那个被烧伤的人。
伊芙琳说得没错,此人受到了残酷的对待。脸上有可怕的瘀伤,伤口处还是青紫色,干了的血迹弄脏了枕套。痛苦破坏了他的睡眠,他不停地呻吟,若非如此,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一个女仆正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腿上摊开了一个很大的本子。她不过二十三岁,娇小得仿佛可以塞进口袋,帽子里露出了金色的头发。我们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把本子合上。意识到我们的身份时,她立即站起身来,匆忙抚平她的白围裙。
“伊芙琳小姐,”她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盯着地板,“我不知道您会来。”
“我的这位朋友要来看望柯林斯先生。”伊芙琳说。
女仆棕色的眼睛望向我,然后又一次看向地板。
“对不起,小姐,他一上午都没有醒,”女仆说,“医生给他吃了一些助眠的药。”
“那么他不会醒过来啦?”
“没试过呢。小姐,您上楼来的动静不小,可他的眼皮动都没动。如果那样都唤不醒他,真不知道怎样才行。他呀,不再理会这个世界了。”
女仆又看向我,停留了很久,好像认识我的样子。接着她把目光投向地板,继续那种沉思的状态。
“对不起,请问我们认识吗?”我问女仆。
“不,先生,不算认识,只是……昨天晚餐时我服侍过您。”
“是你给我送来了一张便条吗?”我激动地问。
“不是我,先生,是玛德琳给您送的。”
“玛德琳?”
“是我的贴身侍女,”伊芙琳插了句话,“宅子里的人手不够,我就让她到厨房里帮忙。哦,很幸运,”她看了下腕表,“玛德琳给猎人们送点心去了,大约下午三点钟就能回来。等她回来,我们一起问她好了。”
我接着把注意力转向这个女仆。
“你知道那张便条吗?”我问她,“可能你知道便条上写了什么……”
女仆摇了摇头,拧着手。可怜的姑娘一直盯着地上。我有些可怜她,就道谢离开了。
* * *
(1)萨维尔街(saville row),又名裁缝街,是伦敦西区一条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街。从19世纪初开始,萨维尔街便逐渐聚集培养起来世界顶尖的裁缝,现在这里成为高级定制男装的圣地。
(2)原文此处为蝙蝠侠(batman),蝙蝠侠常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此处是管家救过勋爵之意。
第七章
这条大路通往镇子,我们每走一步都会觉得两边的林木在逼近,这和我之前的预想不太一样。从书房里的地图看这条大路,感觉是费力地从林子里开辟出来的。而现实中这是一条宽宽的土路,上面坑坑洼洼,落下的树枝散在四处。森林从来都不能被驯服,不会服从人的意志,哈德卡斯尔家没法让这个森林邻居做出让步。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往何处,但伊芙琳相信可以截住返回的玛德琳。私下里,我怀疑她不过是找个理由晚点回到大宅罢了。其实并不需要找借口,在和伊芙琳相处的这一个钟头里,我今天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完整的人,而非某人的残余。风雨之中,有个朋友陪伴左右,成为我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
“你觉得玛德琳会告诉你什么?”伊芙琳边问,边从路上捡起一根树枝,拋回到林中。
“昨天晚上她给我送来的那张便条,把我引进了树林,后来有人袭击了我。”我回答。
“袭击!”伊芙琳打断了我,惊讶万分,“在这里吗?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玛德琳能告诉我是谁让她送的便条。她甚至可能看了那张便条。”
“你不用加上‘可能’两个字。”伊芙琳说,“我在巴黎时,玛德琳就是我的贴身女仆。她很忠诚,也会逗趣,但真是太爱偷听、偷看了。她也许把偷看来信当成工作的额外福利。”
“那你可对她够宽容的。”我说。
“不得不宽容,因为我付不起太高的工资。”伊芙琳说,“她告诉你便条上的内容后,你如何行事?”
“我会报告警方,”我说,“希望能让这件事就此作罢。”
在下一个弯路左拐后,我们沿着一条小路进了林子。土路纵横交错,再回望,便看不到来的路了。
“你知道要去哪里吗?”我紧张地问,将一根低垂下来的树枝拂走,不让它挡住脸。上一次进林子时,我就找不到归路。
“我们跟着这些走,”伊芙琳扯着钉在树上的一块黄色布条。它和我今天早上跌跌撞撞跑到布莱克希思时发现的那些红布条相似,那段记忆更加让我不安。
“它们都是标记,”她说,“田庄看守用这些布条在林中导航。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迷路。”
她刚说完,我们就来到了一个很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石井,木头井架已经坍塌,卷起水桶的铁轮也锈住了,陷在泥里,差不多被落叶掩埋。伊芙琳高兴地拍着手,深情地抚摩着满是青苔的石头井沿。显然,她希望我没有留意塞在石头缝里的字条,也没注意到她想用手指盖住那字条。因为友谊,我没有拆穿她的伪装,当她回头看我时,我忙将眼神移开。布莱克希思里肯定有人在追求伊芙琳,我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的确有些嫉妒这封密信和写信的追求者。
“就是这里,”她说着,戏剧性地挥了一下胳膊,“玛德琳回宅子时肯定会路过这块空地,一会儿就该到了。她三点钟就回宅子,因为还要帮忙布置舞厅。”
“这是什么地方?”我边问,边四处张望。
“这是许愿池,”伊芙琳回答,她靠着井沿往里面看,“我和迈克尔小时候常常来这里。我们往里面扔小卵石来许愿。”
“那么,小伊芙琳·哈德卡斯尔都许过什么愿呢?”我问她。
她皱皱眉,这个问题使她茫然无措。
“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记不得了。”她说,“一个拥有一切的小孩,还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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