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井颓垣(2 / 2)
她希望,秋然之看着慕安之曾经放过他的机会上,反过来回报一次。
正想着,秦晴已经打好电话,重新坐回到对面,“颜颜,我和保姆说好了,以后一天三顿,都让她做好了,让司机送来。”
她不满的噘噘嘴,“话说回来,慕安之以前的勤务兵和最信任的那个叫王芳的女兵呢,他们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开个小灶什么的?”
容颜朝她勉强笑笑,“小晴,别错怪他们了,他们在为安之的事奔波着,事实上,我也快有半个月没看到他们了。”
秦晴嘴巴张了张,正想开口说话,食堂门口匆匆跑来一个穿着绿色护士服,口罩都没来得及摘的小军护,她站在门口朝食堂里焦急的找了找,发现容颜在里面,就大步跑到容颜身边,脸上挂满焦急,“嫂子不好了,慕军医他……”
容颜想站起来,可是,脚上才用力,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踉跄朝前倒去,如果不是边上的小军护眼尖手快,一把接住她,只怕她早已经摔倒地上。
容颜整个人颤抖的不能自已,双手哆嗦着抓住小军护的肩膀,用力摇着,厉声诘问:“不可能,我才离开他几分钟,他怎么可能……”
才几分钟而已,她那如神邸般俊美的安之,怎么就会离开了她了呢?
不可能!
小军护似乎不忍心看到容颜脸上悲殇到极点的神色,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真的,慕军医他已经……”
小军护说话声音越来越下,后面的话,根本没说出来,只是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容颜瞪大眼睛傻傻看着她,通过她的口型很清楚的辨析出两个,“走了。”
慕安之走了!
去了另外一个冰冷的世界。
容颜一把推开小军护,不管后面回过神的秦晴在身后高喊,“慢点,别摔着了,当心孩子。”
她屏住呼吸,浑身打着冷颤,竭尽全力,朝武警医院跑去。
被白色床单盖着脸的人,真的是她那风华绝代,容颜隽秀的慕安之吗?
不会的,他亲口答应过她,要一起携手看云卷云舒,赏尽天下美景……
容颜探出颤抖的不能自控的手指,慢慢朝床单伸去。
入眼的那张脸,虽然血色尽失,惨白一片,却依然倾城绝色,容颜慢慢俯身下去,如四年前,第一次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时那样,把耳朵贴到他渐渐冰凉的胸口,“安之,我知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和四年前一样,其实你也只是在骗我是不是?”
床上人没任何反应,唇锋紧闭,眉眼处的朱砂痣灰暗一片,容光不再。
容颜不管不顾,努力把自己蜷缩的小小,只为贴的男人更近一点,“安之,你快起来吧,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我想你……”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闻讯赶来的其他军医或者是军护,都红了眼眶,慕安之是他们这里的奇迹,不过,真应了那句话,好景不长,好人不长命,万般璀璨风华,终究如断井颓垣般,在这段宁静的岁月里,令所有人猝不及防,颠覆的彻彻底底。
没人知道一直匍匐在那具逐渐冰凉躯体上的女人,心里到底有多悲伤,隐隐约约,只听到她低声喃喃着什么。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她仿佛吟唱的是“牡丹亭”里的名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足足过了三天,容颜才从紧闭的房间里走出来,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巴掌大的脸,现在更是小的可怜。
眉心微蹙,淡淡环顾四周人。
慕海生晚年丧子,悲痛自然不予言表。
把慕安之一直当亲生儿子看待的楚卫国同样如此。
不过,为了眼前这个比他们不知道还悲怆出多少倍的女人,他们都忍住了。
慕海生从沙发上站起来,强迫自己对容颜挤出一丝微笑,“好孩子,饿了吧,厨房早准备好了粥,先喝一点。”
容颜没说话,整个人仿佛是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呆呆的坐到餐桌前,拿起勺子,动作机械的朝嘴里送着每一口。
吃着吃着,硕大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好孩子,别哭了,对孩子不好。”楚卫国坐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容颜忍不住了,这三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逃避现实的侥幸心理一下子溃堤,她扑到楚卫国,仍自己怎么流也流不断的眼泪,把他的衣襟沾湿,“舅舅,是我害了安之,真的是我,四年前……如果他没遇到我……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呜呜……是我害了他……”
楚卫国心里跟着一阵酸涩,他轻轻拍着容颜颤抖不已的后背,轻声叹了口气,“臭小子曾经告诉过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遇到了你,所以,好孩子,这一切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们还有希望的不是嘛,至少安之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容颜抬起溢满泪水的眼睛定定看着他,“舅舅,他真的这样和你说过?”
楚卫国拿过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很心疼地说:“真的,舅舅没骗你。”
门被人敲响,“嫂子……”是王芳的声音。
慕海生走过去开门,王芳看到慕海生眼眶瞬间红了,“慕部长,我对不起慕军医,没能找到秋然之。”
慕海生拍拍她的肩膀,“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命,先回去休息吧。”
王芳擦了下眼泪朝屋子里看去,“嫂子在吗?我要亲自对她说声对不起,慕军医那么关照我,到最后我却什么也没帮的上。”
“王芳。”容颜传到门边的声音,已没有任何哽咽声,“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没必要和我道歉,先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的几天,慕安之在部队的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先是特种部队的那些比慕安之高出许多的干部,再接着武警部队的师长带着众多干部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无比好的消息,也是至高的荣誉,慕安之被追封为烈士了。
容颜笑着拒绝了,在她看来,人都死了,还要这些虚名干什么,她相信,慕安之如果泉下有知,也会同意她这样做。
部队看容颜态度坚决,也就随了她,就这样慕安之去世的消息,除了至亲,就只有部队内部的人知道。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部队那帮领导在临走前,问过容颜需不需要其他帮忙,容颜想了想,只提出一个要求,“我要继续住在这间房子里,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那帮领导没想到容颜提的要求这么简单,没丝毫犹豫,马上点头欣然同意。
就这样,容颜成了整个武警部队第一个,在丈夫去世后还能住在家属区的军嫂。
“安之,我知道你一向比较喜欢安静,所以没让他们把你追为烈士,我不想你上报,被他们一而再的打扰,你同意我这样做吗?”慕安之被火化后,容颜把他的骨灰装到了自己买的一只青花瓷瓶里,放在家里,就像他一直在陪着自己。
秦晴不止一次说过她,“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你应该让慕安之安安心心的去。”
房子里放个骨灰,即便这个人曾经万千风华,容颜尔雅,也曾是她的偶像,但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每次来看容颜,她心里总是一阵发毛。
秦晴再次说这句话时,容颜正在擦拭瓶子上的浮尘,手指慢慢抚过瓶身,就像在抚摸着那张鲜活的面容,“让他一个人睡在那么黑的地方,我不放心,他会害怕的。”
“容颜,你醒醒吧!”秦晴看容颜神色有些不对,忙走过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和自己面对面而站,“慕安之死了,而且死了一个月了,你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该清醒了!”
容颜瞪大眼直直看着秦晴,“你在胡说什么?”
“她没胡说,慕安之真的死了,不然你身后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只是陈述事实,却残忍无比的话。
容颜侧过脸朝门口看去,一张本来没任何表情的脸,在瞬间激动起来,“秋然之,你来干什么?你故意的?”故意在她的安之去世后一个月出现!故意见死不救!
看着浑身敌意的容颜,秋然之很无奈地的笑笑,“嫂子,你误会了,事实上我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可惜……”
“滚!”容颜把抓在手里的毛巾,用力朝门口扔去,“你给我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秋然之没躲没闪,任毛巾砸在自己脸上,然后滑到地上,他俯身下去捡起,“嫂子,你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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