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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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地平线上冒起一座神奇的童话世界般的城堡。宁秀娟加大油门,轿车箭一般向那城堡驶去。越来越近了,那些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幢幢大楼屹立眼前。赵勇指点着,让宁秀娟把车开进城里,驶上了贯穿市区的拉斯维加斯大道。又让她减慢车速,一一指点给她说着。他们住进了阿拉丁饭店,住宿费用不高,吃罢便利的自助餐后,赵勇领了她去各处转悠。

宁秀娟开了眼界饱了眼福。

阿拉伯建筑的撒哈拉饭店,白墙连廊,巨大草坪,彩色喷泉,骆驼和阿拉伯人的彩塑。前方不远处有一座24小时不断,每15分钟爆发一次的人造火山;海盗骷髅头交叉着两把长刀,这浪漫色彩的装饰不禁使宁秀娟想到了曾经读过的斯蒂文森的小说《金银岛》,这是金银岛饭店。店前的人造河流内有真人物大小的海盗船,一日数次地表演着逼真的《叛舰喋血》。人们观赏完火山爆发或叛舰喋血之后,自然便潮涌入店内,在老虎机前游戏赌博了;等同于金字塔大小和式样的金字塔饭店,耗资三亿七千万美元。巨大的狮身人面像屹立店前。一进店内仿佛来到尼罗河畔,乘小舟可以欣赏考古文化村、古埃及国王墓、法老王圣像和2500间似蜂窝般嵌在金字塔壁上的套房;容客最多的有4000多套客房的米高梅饭店,大门是一个巨大的狮子头,游客们从狮嘴内鱼贯入华丽的占地33英亩的店内随意浏览;还有南美洲特色的意为火烈鸟的弗拉明哥饭店。火烈鸟是南美洲的名禽,羽毛是粉红或深红色,成群的火烈鸟腾空时,宛若彩云飞飘。这是赌城最早的一家大赌场。20世纪30年代,内华达州政府通过立法,确认赌博合法时,拉斯维加斯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谁也没有想到,它的起飞只靠了一个“赌”字,由于它的发达使贫困的内华达州一举成为富州。

宁秀娟好奇、兴奋地看着,听着赵勇讲述,心里却遗憾着为什么没有中国城建筑。要知道,中国的建筑不仅历史悠久,且艺术造型别具一格。

赌城不夜。当夜幕降临时,华灯彩灯闪烁,如同白昼。四处可见casi-no(赌场)的大字。

宁秀娟依在赵勇身边走着,看着这不夜的城市,想起了也有不夜城之称的山城重庆来。

“哼,这里再美,也不如山城的夜景美。”宁秀娟说。

“真的,何以见得?”

“首先,这儿的自然环境太平坦太贫瘠。”宁秀娟盯了赵勇,说,“我是说,在这里见不到大自然最有灵气的真正的大山大河。可山城就不一样了,城是一座山,山是一座城,长江、嘉陵江两条河的流水绕城而过。这时候,你如站在山城最高处的鹅岭公园的瞰胜亭去观望,可以看见天上的繁星、山廓上的万家灯火和两江里的星光、灯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又有那大自然的灵气扑面而过。你想想看,那才真是叫人间胜境!”

赵勇听着,笑了:“真遗憾,我这个在中国长大的人,才只去过你的家乡重庆一次,下午到,次日便匆匆飞走,也没顾上去瞰胜亭上看夜景。听你这一说,我的心也痒痒的了。”

宁秀娟骄傲地笑:“没去那亭子上看过重庆夜景的人便枉活一世了。你让我来这儿饱眼福,哪天,我领你到那儿饱眼福去!”

“好呀,我可是求之不得的。我还要把生意做到那里去呢!我知道,那是早先的陪都,现今中国最早确定的经济中心单列市,西南五省六方的最大重镇。”

“你们这些个商人,句句话不离商字。”

“说白了,是一个钱字。当然不能离口了。你看这里,靠一个赌字赚钱,而我们呢,靠一个商字赚钱。”

“赵勇,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常来这儿赌么,在这里赢了好多钱?”

“我吗,来这儿是第二次。我第一次来也去老虎机前赌过,只输无赢。这赌字看你是从哪边去想,从这赌城的老板们来看,确实是财源滚滚,而从我等游客赌客们来讲吧,则只是送财而已。一个人仅凭去赌就想发财的话,那么即便是有也只能是碰巧,万分之一的希望吧。就如同国内买奖券一样吧,机会极少。要发财,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勤奋和心计……”

赵勇正说着,一个长发束后的彪形大汉迎面而来。宁秀娟一悸,搂紧了赵勇,心想,是拦路打劫?

赵勇拍拍她肩头,叫她别紧张。

那美国大汉走过来了,向赵勇手里塞了一大把彩色画页,转身便走了。

宁秀娟不解。

赵勇笑曰:“在这儿,不仅赌博合法,冠冕堂皇,色情业也是公开和泛滥的。你看这些画报上的应召女郎、男士的裸照,还有姓名和电话号码……”说着,将手中的色情宣传画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筒里。

宁秀娟看见,那垃圾筒内已塞满这类画页。就说:“你们这些个男人,一定喜欢这些的。”

赵勇默笑,说:“我是不喜欢这些的,也害怕这些。信不信由你。”

夜深了,二人回到阿拉丁饭店。店内灯火辉煌,赌客们赌兴正酣。宁秀娟走到一老虎机前,见一美国老妪正将购来的25美分或50美分的角子往老虎机内送,一连送进几枚,均无所获。她转身欲走时,听见那老妪尖叫了:“ok!”但是那老虎机内泉水般哗哗流出一串角子来。老妪扭首对她快乐一笑,“ok!”又将手中的角子往老虎机内送去。宁秀娟不走了,心想,我是绝对不赌的。来这儿,住这么便利的宾馆,吃这么便利的饭菜,看了这么好的建筑艺术,不赌就是赚了。“ok!”那老妪又叫了,又一串银闪闪的角子落出来。宁秀娟心痒痒了,手也痒痒了。

赵勇过来了,给了她一扎角子:“秀娟,玩玩吧,玩点小钱,高兴高兴。在国内,你不也玩游戏机么?”

宁秀娟就坐到老虎机前玩。第一个角子扔进去就掉下一串来,她哈哈大笑。又往里扔去。

“赵勇,你去过长江边的白帝城没有?”宁秀娟问身边观战的赵勇。

赵勇笑道:“你看我呢,走南闯北飘洋过海的,可就没有去过长江三峡,也就没有去过白帝城了。不过,刘备在那儿托孤之事我倒是知道。”

“我对你说,那里的展室内有一棵‘摇钱树’,满树身挂满了金钱,一摇,就落下来,又可以再生长出来。”

“真不错耶!”赵勇笑着,吻了她。

“没了!”宁秀娟扔进最后一个角子后,老虎嘴没吐钱角子。

“没了,就这么快?一会儿你就输了我10美元的角子。”

“走吧,”宁秀娟直起身子来,“这玩意儿会吃人的,玩不得了。”

“好吧,走吧。还是将来去白帝城玩摇钱树吧。”

“嘻,哪有什么摇钱树。那解说词写了,摇钱树,世间不可得,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觅得。那是一件汉代随葬的珍品……”

二人回到豪华套房后,沐了浴。赵勇抱了宁秀娟放到床上,浏览她如玉般的身子的每一个部位,两手在她凸起陷下的身上抚摸。宁秀娟不好意思了:

“赵勇,你想让我感冒呀。”

赵勇摇头,说:“不会的,这24小时恒温的屋内,是不会冻病你的。秀娟,德尔斐神庙中有句著名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你应该好好看看自己,你有多么美。歌德就说过‘不断升华的自然界的最后创造物,就是宁秀娟’。”

宁秀娟听了,大笑起来:“好呀,你篡改歌德的话。”

“是呀,歌德说的‘就是美丽的人’,美丽的人不就是你么!”

宁秀娟说:“歌德在这儿是泛指的人。”盯着跟前的健壮的赵勇,想起了罗丹的一句话,“人体,由于它的力,或者由于它的美可以唤起种种不同的意象”。

宁秀娟这样想的时候,赵勇像山一般地向她压来。她变成了大山上的青藤、小溪、瀑布……

当赵勇呼呼入睡之后,宁秀娟睡不着。她抚着赵勇结实的胸肌想,怎么就有这么巧。她与赵勇重逢时,赵勇的美国妻子刚患病去世。而她至今也说不清,那天晚上,自己怎么会糊里糊涂裹着浴巾去开了那门,简直是鬼使神差!之后,她对夏坤一百个地好,决心再不要见到赵勇,再不要有他的音讯。把那件事作为自己带进火葬场的个人秘密,以一生专一的爱给夏坤,以弥合自己内心里的歉疚。可她万万没想到,赵勇这人会那么疯狂执着地追求她,几天一封求爱信寄到她的医院,竟然还敢把电话打到她家里来。夏坤这个书呆子,为她交电话筒却也不问打电话者是何许人。更使她惊骇不已的是,赵勇竟然从广州飞到重庆,打电话把夏坤叫到了他住的扬子江饭店。对夏坤说,自己与宁秀娟是青梅竹马,是当时的机遇不对而一时失落了她。现在,他们重逢了,且相敬相爱,还如实地把那件事告诉了夏坤,叫他考虑如何办好。总之是,他无论如何要得到宁秀娟,还提出了愿意给予经济补偿云云。赵勇又给她打了电话,说他什么都对夏坤讲了,叫她马上赶来。她在电话里骂了他,打的士匆匆赶到,心里七上八下,气恨死了赵勇,骂他卑鄙无耻,天下第一号坏蛋。她推开四星级的扬子江饭店那面临滚滚长江水的豪华住房后,看见两个男人并未搏斗、吵骂。夏坤坐在沙发上,猛劲抽烟,抽的竟是雪茄烟,在等待着什么。赵勇也抽着雪茄烟,见她进来,便出门去了。宁秀娟扑跪到夏坤面前,泪流满面:

“夏坤,我错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她哭诉责骂着自己,等待着火山爆发。火山没有爆发。夏坤长叹一声,半晌无言。终于说了:

“你,起来。事情都这样了,又能怎么办?”

宁秀娟泪流如注,坐在床边,说:“夏坤,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我要告诉你,我是爱你的,真心真意爱你的。是我一时糊涂是我没有心肝是我中了魔了。夏坤,我不求你的谅解只求你的责骂,你打死我也没有怨言。只是,我求你,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女儿知道……”

宁秀娟这样想时,赵勇的大手摸过来,搂紧了她,吻着她的面颊。她没有动弹,眼角边滑下一溜泪水。赵勇这个人,好坏,对她又好好……她闭上了两眼,心疼地想起爱女夏欣,泪水更多了。不知女儿过得怎么样,夏坤能够照顾好她吗?自己走了,他们父女俩一定不会轻松的。她伸手抹泪,又自慰,睡觉吧,放松自己吧,千里迢迢来到这拉斯维加斯,不就是求得一乐,求得一个轻轻松松吗?想到这里,就又想到夏坤来。这个人呐,一辈子苦累的命。“一辈子想轻松的人一辈子不轻松,一辈子不轻松的人才一辈子真轻松。”这话是夏坤的口头禅了。她又想到夏坤的种种好处,夏坤,你果真轻松吗?人生会轻轻松松吗……

宁秀娟躺在拉斯维加斯阿拉丁饭店灯光柔媚的卧室内,梦见了《天方夜谭》里的角色阿拉丁。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捧着得来的破旧的神灯,那个神通广大却唯命是从的魔怪就立到他跟前。阿拉丁说,让赌客们来我这店里赌吧,魔怪就擎着casino的巨型广告牌子,听命而去。疯狂的人们就从四面八方向这店里涌来,纷纷解囊抛撒金币。这些金币却全向她身边的那棵摇钱树飞来。阿拉丁就擎着广告牌子向她讨好地哈哈大笑。不是阿拉丁了,却是赵勇擎着牌子在向她大笑……

她粲然笑了,伸手去搂那挂满钱角子的摇钱树,醒了过来。她搂着的是酣睡的疲惫不已的赵勇。casino,她心里叹道,赌场,人生可真是个大赌场啊。夏坤为他的事业、荣誉、职称、地位在赌,赵勇为他的商业、为他的公司在赌,不要命地赌啊。自己呢,在赌什么,为谁赌呢?旧家没有了赌来一个新家,前夫、女儿没有了赌来一个有钱的大亨,家乡远离了赌到了一个异国他乡来……想着,不禁心生一股巨大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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