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了警察这个饭碗,生死关头没有半点(2 / 2)
彭金山和特警一组的三个队员抬着邝天野,加快了脚步,直往山下奔。
所有民警心里都为邝天野难过流泪,他们谁也不说“牺牲”二字,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明白,邝天野头部、胸部中弹,均为致命部位,生还的希望渺茫,“光荣”已成定局。他们痛恨三个歹徒。他们完全能想像到发生在响鼓岭的搏斗是何等的激烈。大家心里都暗暗钦佩邝天野、韦珞奇的勇敢和武功,为失去邝天野这样的战友感到痛心。
押着三个歹徒行进的特警队员避开武圣强的目光,朝着“疯牛”、“满脸横肉”和“黑炭”的屁股,狠狠地踢了几脚,以解心头之恨。
三个歹徒发出“哎哟!哎哟!”地喊叫。
武圣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率领着队伍往岳麓山下奔去。他看见了特警三组队员的小动作,好像没看见;他听见了三个歹徒的叫喊,好像没听见,心里仍然在骂:他娘的!狗日的!我操他祖宗十八代!他仇恨地盯了三个歹徒一眼,大声对所有的民警下达命令:“快!你们都给我加快脚步!时间就是生命!快!赶快!”
武圣强的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越往前行越觉得沉重,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领着大家奔向岳麓山下。
一路泪水。
一路叹息。
沈惠民从警几十年,经历了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像今天这样悲壮的场景还是第一次。他的心如万支利箭穿透一般的疼痛,两条灌满了铅的腿越来越酸疼,每走一步都感到十分的吃力。他眼前浮现邝天野的那一张笑脸,平时的优秀表现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相信邝天野牺牲的事实。这样一个年轻旺盛的生命,怎么会突然一下就离去了呢?他又想到了邝天野的父母邝富田、耿云英,千辛万苦培养出了这样一个优秀警察,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这对他们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他们的精神、他们的身体如何承受得起这巨大的悲痛。邝天野从治安大队抽调到刑警大队工作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刑警大队长,他如何向邝天野的父母报告这人间最大的不幸呢?唉!假如武局长不把邝天野从治安大队抽调过来,他也许不会牺牲。唉唉!生活没有假如,只有就是。捧了警察这个饭碗,生死关头没有半点选择与含糊,就像小巷背竹篙,一脚踏进去了,就不能转弯,只能走到底。每走一步,都得以鲜血作代价。从不怨天尤人的沈惠民,此时又暗暗埋怨妻子柳润美,当时被三个色狼欺负就应该及时报警,如果110接到报警赶去,现场抓获三个色狼,此时的邝天野就依然谈笑风生,不会永远地离开大家。他更加痛恨邬娜瑰,他认为是她暗中策划导演了这一幕又一幕,以达到分散警方追踪她的注意力。沈惠民又责怪自己既缺乏智慧,又轻敌冒险,只派邝天野、韦珞奇两个年轻警察进山侦查邬娜瑰和三个色狼的行踪,如果增加点警力,悲剧也许可以避免。他总觉得邝天野的牺牲与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到这些,两条腿越来越沉重,跌跌撞撞,每往前奔跑一步,都感到十分吃力。
武圣强一边奔跑,一边怒骂。他觉得眼前的树在晃;竹在摇;山在颤;天在抖。他朝树奔去;他朝竹奔去;他朝山奔去;他朝天奔去。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觉头重脚轻,两眼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他身前身后的民警发现了局长的异常举动,赶紧伸手扶起了他,连连呼喊:“武局长!武局长!你要坚强些!你不能倒下去!”
武圣强被大家唤醒过来。他说:“我,我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我不会倒下。我不会倒下。”
大家说:“武局长!您是一局之长!这种时候,你千万要挺住。只有您挺住了,全局才能挺住。”
武圣强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说:“我没有问题。你们放心吧!不用扶我,赶快下山。湖南省财贸医院的救护车应该快到山下了。”
乌云从橘子洲上空飘过来,笼罩着岳麓山。漫山遍野,阴暗低沉。
武圣强他们面前的山路越发模糊不清。
一阵寒风,从湘江上空刮了过来。树林、竹林发出呜呜地啸叫。四面八方的乌云都朝岳麓山聚拢过来,越来越浓密,越来越厚重,越来越低垂,笼罩了整座岳麓山。
武圣强他们眼前的路也越来越模糊。他们眼前本来就没有路,为了抢速度,争时间,他们没有走前人已经走出的那条山间小路,而是从响鼓岭直线往山下冲,坡坎、溪沟、荆棘、怪石,全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他们正行走到一片红枫林中。红红的枫叶,像被鲜血染透一般,秋风吹过,每一片红叶往下淌着一滴滴的鲜血。他们置身在血的海洋里。山路上铺满了红枫叶,每一脚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他们感觉是在血泊中行进,是在哭泣中行进。
一群鱼鹰从橘子洲上空朝岳麓山这边飞来,俯身掠过,发出“嘎嘎嘎”地鸣叫,令人听了肝胆刺疼,心肠断裂。
韦珞奇醒过来,跳下担架,奔向邝天野,嘴里哭喊着:“邝天野!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呀!”她不愿哭出“牺牲”二字。她不肯承认残酷的现实。
有人不让她接近抬着邝天野的担架。她拼命反抗。武圣强招呼:“不要拦挡她!”
武圣强理解韦珞奇的痛苦,但他的痛苦很难被人理解。他数次险些摔倒,他一次次挺住了,没有倒下去。他咬紧牙关坚持着,他命令自己:有种,你就不能倒下去。他率领着自己的队伍,终于抬着邝天野来到了岳麓山下。这时,湖南省财贸医院派出的急救车与他们相遇了。
医护人员立即把邝天野接上救护车,施行紧急抢救。
武圣强祈祷的奇迹未能出现。邝天野早已终止了生命。
横贯南北,穿越湖南大学城的新民路上,一片悲泣。
武圣强他们终于到达蓝天公安分局。跨进分局机关大门的一刹那间,武圣强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家赶紧将他扶起,一声声呼唤:“武局长!快醒醒!快醒醒!你不能倒下去!全局的人都看着你。”
武圣强醒过来,顽强地站了起来。
其他几位局领导闻讯,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面对邝天野的牺牲,一个个都泪如雨下。他们对武圣强说:“武局长你不能被击倒!邝天野的父母来了,还要全靠你做工作呀!”
武圣强听了这话,身子一晃,又一次昏倒。
分管经侦、技侦工作的副局长蒋甘晴年纪轻力气大,他立即背起武圣强,奔向局党委会议室。
其他几位局领导都跟在后面。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游良心自然而然地挺身而出,站在一线指挥:“财贸医院的救护车还没有走吧!快把大夫和护士请过来。”
来到局党委会议室,武圣强又醒过来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对大家说:“我没事。你们不要管我。邝天野那里安排得怎么样了?”
大家回答:“你放心!具体事情有董江湖和沈惠民他们在那里安排。”
就在这时,剧烈的鞭炮声响彻了局机关大院,随之,低沉哀婉的音乐响起,悲痛欲绝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董江湖和沈惠民他们已经将邝天野的遗体安置在分局机关的会堂里,哀乐、哭声,塞满了整个会堂。
武圣强听到鞭炮、哀乐、哭声,又陷入深深的悲痛中。他不相信邝天野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鞭炮、哀乐、哭声告诉他,这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严酷现实。其他几位局领导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也都像他一样,为失去爱将痛心不已,但与他比较起来悲伤之情似乎有所不同,没有那么沉重。大家理解,他是一局之首,他承担的伤痛自然要沉重得多。
游良兴副局长对他说:“武局长!你也别太悲伤。干我们这一行的,谁都有随时壮烈的可能。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毛主席早就讲过,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只要是重于泰山的死,也是值得的。邝天野的确是个年轻有为的好民警。他的死是重于泰山的。我们为了表达对他的哀思,要把他的追悼会办得隆重、体面、热闹、壮观,向一切犯罪分子显示我们不倒的警威、庄严的警魂。”
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几位局班子成员,无不表示赞成。
蒋甘晴说:“要提升追悼会的规格,请省、市四大家的领导题写挽联,请分管公安工作的郎虎副书记主持追悼会。”
迟正毅说:“要把市里最好的音乐队请来,演唱三天三夜。把追悼会的气氛搞起来,搞得热热闹闹。”
郝星仁说:“省委加强公安工作的文件下发后,公安工作的地位提高了很多。我们要把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请来,向他们介绍邝天野平时的优秀事迹和英勇献身的壮举,让全社会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进一步树立公安队伍的形象。”
仲德才说:“起码要组织上万人的送殡队伍。党政群、工青妇、文教卫、企事业单位、街道居委会,等等,各界都要派人参加。”
董江湖说:“全局民警着装,荷枪实弹,走在送殡队伍的前列。集中全局所有警车开道。”
游良兴说:“派专车去浏阳,从烟花鞭炮厂里直接购买,选最好的。不惜多花几个钱,重在树警威,铸警魂。”
武圣强几次想打断大家的话,都没有机会。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目光都盯在了他脸上。他摇了摇头,说:“你们的意见我概不赞成。”
大家都感到不可理解,异口同声地对他问道:“为什么?”
武圣强说:“丧事尽量从简。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我们心里记得邝天野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大家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感到奇怪,越发觉得不可理解,都认为他的话与他的情绪不一致。
武圣强又说:“局里开个简单的追悼会就行了,千万不要兴师动众。”
游良兴说:“那不行。那样太冷清了。邝天野的父母亲都会有想法,会感到寒心。他们的独生子为国捐躯,连个追悼会都不能让他们满意,那成何体统。”
武圣强说:“你们放心吧!我最了解邝天野的父母,他们会赞同我的安排。”
蒋甘晴说:“通知邝天野的父母亲了吗?”
董江湖马上接口回答:“暂时还没有通知。我是想等局党委研究了,对他们可能提出的条件,哪些能满足,哪些不能满足,定好口径和调子了,我再电话通知。”
几位局班子成员同时说:“赶快通知!赶快通知!”
游良兴说:“单发个通知肯定不行!必须派专人专车赶往宁乡,十分隆重地把邝天野的父母亲接过来。”
蒋甘晴说:“我亲自去接。先不能对两位老人说出邝天野牺牲的消息。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两位老人肯定经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就说到宁乡办案,是邝天野托我顺便把两位老人接过来。这样可能好一些。武局长你看行啵?”
武圣强暗暗咬了咬牙,说:“邝天野的追悼会由我来负责,具体由政工秘书室和刑警大队操办。至于邝天野的父母那里,也由我来通知。目前各项工作压力很大,你们以主要精力抓好各自分管的工作,这里有什么事,我会随时与你们通气。”
说着,他站起身,说:“我要回家里去一下。我先走了。你们也分头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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