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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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一切,都瞒不过武圣强那双鱼鹰一般的眼睛,符品仁所采取的一轮又一轮的金钱攻势,自然使某些人经不起诱惑,心理防线渐渐崩溃,别人能收我也能收,不收白不收,如今有权不收,以后没权了想收也没得收的了。买官卖官这一恶性毒瘤,在华夏民族的肌体上潜藏了几千年,每遇气候适宜,主人稍有感冒发烧,抵抗力下降,就会乘机蔓延膨胀,造成极大的危害。不进行大手术,不能治愈。武圣强恨自己没有锋利的手术刀,无力切除这个毒瘤,甚至连阻止毒细胞蔓延到蓝天公安分局这一块肌体上的能力也没有。他骂自己没得卵用。

他又不甘心失败,不愿看着符品仁这种搞歪门邪道的人得逞。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正义被邪恶强奸。他想尽力帮彭金山一把,但又苦于没有好的招数。他不能给每个局党委委员打招呼,要他们都投彭金山的赞成票。那样容易引起误会,以为他收了彭金山的重金,不然不会铁了心的为彭金山说话。有可能适得其反,本打算投彭金山的赞成票的,反倒不投了,转而投给符品仁,或别的人。

此时的武圣强陷入难以言状的苦恼。他分析形势,作了保守的估算,如果不发生别的意外,符品仁、彭金山双方势均力敌,投票结果极有可能相持不下,再现沈惠民、符品仁两人竞争分值相等的那一幕。

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连续向他报告了几次,要求他确定局党委投票的日期。他总是以上级连续不断地召开会议,专项行动一个接一个,实在忙不过来为由,往后拖延。他非常清楚,拖延不是解决难题的最佳选择。眼下离年底越来越近了,这五个空缺的科、所、队、室、股长位置,必须在进入新的一年之前配备到岗。如果拖到元旦、春节,那些参与竞争的人为了稳定或争取到更多的选票,借拜节、拜年名义,免不了又掀起新一轮的送礼宴请高潮。他苦苦思索比拖延更好的办法,要让那些廉洁正直、能干有才的民警走上领导岗位,至少不能让搞歪门邪道的人成为主流,不能让老实肯干的人吃亏,不能伤大多数人的心。哪怕是一半对一半也好。

这天晚饭后,武圣强关掉手机,独自上街散步,既躲避了来访者,又躲避了来访电话,他想静静地思一思,想一想。年关越来越近了,对如何选准这五个科、所、队、室、股长,他必须出招了。他希望自己能够顿生一条拯救正义的妙计。他沿街边的林阴道缓步行走,聚精会神地思索。

突然间,有人拉了他一把,他一抬头,面前的陌生人朝他善意地一笑,指了指他面前的一棵香樟树。他明白了,要不是这个陌生人拉他一把,他就碰到樟树的树干了。他来不及说声谢谢,只见这个陌生人走进了旁边的一家福利彩票发行点,掏钱买彩票。发行彩票的姑娘一边收钱,一边给他介绍上一期开出的中奖号码,建议客人如何选号,而且骄傲地声称她这个点发行出去的彩票中奖率最高,头等奖就有两个,一个是出租车司机,中了五百万元大奖,一个是擦皮鞋的大妈,中了八百万元大奖,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头一次买福利彩票,一买就中奖。很多彩票专业户却偏偏不中奖,即使中奖,也是小额奖金。

武圣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他从福利彩票摇奖受到启发。他双手一击,拿定了一个奇妙的主意。他心里一阵兴奋,走起路来也觉得轻盈自如。

他主持召开分局党委会议,提出了一个摇号选配干部的办法。将蓝天公安分局符合竞争科、所、队、室、股长条件的民警的身份证号码输入摇号机,摇出谁的身份证号码,谁就担任科、所、队、室、股长。如果有实名举报贪污受贿行为的,经调查核实,不仅取消任职资格,还交由纪检监察、司法机关处理。开始大家一听这话,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武圣强担心这主意通不过。他决心来一次一言堂。如果大家不同意,他也要坚持这么办。出人意料的是,一阵沉默过后,大家争先恐后发言,都充分肯定这个办法好,既公开、公平、公正,又合情、合理、合法,也避免了贿选和不正常的关系。最后一致通过摇号选配干部这一方案。

武圣强的提议在分局党委会上通过了,他理应高兴。他这想法没有提交分局党委会议讨论之前,他还担心能否获得多数通过;如今没有人反对他的提议,顺利达到目的,他反倒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内心隐隐作痛,这不是用人选才的正确办法,只算是目前条件下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暗暗安慰自己:“摇号”总比花钱贿选,总比送人情要好。目前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种摇号选配干部的办法也许正好与之相匹配。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段算一段。正确的办法是长期摸索积累起来的。

上苍有眼。摇号结果出来,韦珞奇等五位民警出任科、所、队、室、股长。符品仁、彭金山都不在其列。

全局上下普遍认为:公平。

彭金山向韦珞奇表示祝贺。

韦珞奇走马上任刑警大队长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安排彭金山的工作,暂不编写刑警大队的史志,继续侦办“枫林1号”案。

韦珞奇接下来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来到武圣强办公室,向他提出要求: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必须保持老中青三结合的科学结构,才会有科学的工作方法和科学的领导艺术,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因此,沈惠民不能走,留任党支部副书记、协理员,做好传帮带。

武圣强起身沏了一杯金牛山云雾茶,放到韦珞奇身旁的茶几上,向来在年轻女警察面前显得很威严的他,此时对待韦珞奇的态度则显得温和、慈祥、亲切,就像家中的长者对待自己的晚辈。他也觉得有点奇怪,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作出了满意的回答:一则韦珞奇的现实表现让他感觉到她的确是棵好苗子,能担重任。经过磨炼,将来必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二则她对邝天野的牺牲很悲痛,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他对韦珞奇有这两点好感,所以表现出了长者对晚辈的慈爱。他一边认真地听韦珞奇反映意见,一边详细地做着记录。最后,他非常干脆地同意了韦珞奇的要求。韦珞奇很高兴、很激动,一步跨到武圣强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道:“谢谢武局长的支持!”

武圣强对她笑了笑,说:“小韦!这都是为了工作嘛!何必这么客气!以后不许这样。”

韦珞奇连连点头,转身,步履利索地朝门外走去。

武圣强目送她的背影,他仿佛看见邝天野与她并肩走去。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心里叹息:命!一切都是命!谁也抗不过命!他赶紧朝门外追去几步,招呼道:“小韦!你回来一下。”

韦珞奇转身,看见武局长一边冲她微笑,一边向她招手,她急步走了回来,问道:“武局长!您还有事要交待?”

武圣强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韦珞奇感到奇怪,没什么事,怎么会要她打回转。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她正这样想的时候,看见武圣强拉开电脑桌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本书,身子往电脑椅上坐下,伸手抽出笔插中的一管狼毫,探入桌上的一方徽砚,饱蘸墨汁,一手压着那本书,一手挥毫,在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韦珞奇感到好奇,不知武局长是什么意思,她想凑到武局长身边看个究竟,但她有点不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这时,武圣强站起身,朝那本书上轻轻吹了一口,看看墨迹已干,抬头微笑着,将手中的书递给韦珞奇,表情有点腼腆地说:“不好意思,献丑了。这是湖南人民出版社刚为我出版的一本书,也是我这辈子公开出版的第一本书。”

韦珞奇又惊又喜,双手恭敬地接过,嘴里说:“真的呀!”

武圣强说:“真的呐!”

韦珞奇捧着书本细看,封面上赫然印着书名《试论公安机关科所队室股长的基本素质与社会安宁之关系》。扉页上两行洒脱遒劲、飘逸大气,极富个性的字迹:“韦珞奇同志正之。武圣强,xx年秋末。”

武圣强说:“我昨天刚收到出版社寄给我的20本样书。不敢送人。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请不吝赐教。再版时也好有个提高。”

韦珞奇从书本上抬起目光,钦佩地望着武圣强,用惊讶地口气说道:“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武圣强问:“你指的是什么?”

韦珞奇说:“武局长您真厉害呀!平时只见您忙得团团转,没想到您写出了这么大部头的理论著作。您真是三头六臂呀!”

武圣强哈哈笑道:“小韦言重了。我这哪里算得上理论著作,只是工作实践中的一点个人体会罢了。我在好几个科所队室股长的位置上干过,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二年。干的时间长了,就产生了一些想法,把它记录下来,就拼凑成了这本玩意儿。”

韦珞奇说:“印数这么高。您要用版税请大家呷一餐咧!”

武圣强笑着说:“只要你提宝贵意见,我一定请客,而且是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碧莲河贵宾包厢。这可以啵?”

韦珞奇说:“一言为定。到时候您不能六月天的笋子,变卦哟!”

武圣强极其认真地说:“小韦!这本书我不敢送别的人。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我要听了你的意见后,再决定是否送给别的朋友。原来,原来……”说到这里,武圣强声音有点哽咽,他止住了,不再往下说。

韦珞奇只顾了翻阅书本,没有注意到武圣强的表情,她追问道:“原来怎么样?”

武圣强又痛心、又神秘地说:“原来与邝天野约定,这本书出版后,他做我的第一个读者,从中给我挑问题。嗨!没想到他没等到书出版,人先走了。”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韦珞奇低下头,连连抹眼泪。

一老一少,一阵沉默。

韦珞奇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对武圣强说:“感谢武局长对我的信任。也请您放心!我一定完成邝天野未能完成的任务。”

武圣强连声说:“好呐!好呐!”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韦珞奇:“那件事你做了吗?”

韦珞奇回答:“目前我还没有勇气去做。”

武圣强说:“好吧!等过些日子再做吧!不过,你要尽快从悲痛中走出。不然,会影响你的身体。”

韦珞奇点点头说:“我会的。”她抬起泪眼,望着武圣强,又说:“其实您也一样。我还没有看到哪一个领导像您这样深爱自己的部下。”

武圣强内心一惊,他看了看韦珞奇,说:“这是同志缘分啦!真没想到与他的缘这么早就结束了。”

韦珞奇安慰道:“您也不要因为他的牺牲过分悲痛。您毕竟上了年纪,长时间的悲痛身体承受不起。”

武圣强点头,说:“孩子!不说这些了!等你把他留下的那些东西清理好了,我们安排一个适当的时候,一起给他父母送过去吧!我知道,他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再加上一些学习用品,也没有别的什么。睹物思人呀!那些虽然不是宝物,但在他父母眼里,就如同看到了他本人呀!”

韦珞奇感动地说:“武局长!像您这样富有人性化的领导真是不多见。处处、事事、时时,总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替别人着想。您对邝天野一往情深,他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我能在您手下工作,感到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武圣强说:“言重了!言重了!小韦你去忙吧!一定抽空翻翻我的这本书,我等你的意见!”

韦珞奇说:“好嘞!我一定会给您的书提出意见。”说着,转身大步走去。

武圣强深情地望着她的背影,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武圣强就将韦珞奇的要求提交分局党委会议讨论,获得一致同意。于是,蓝天公安分局党委正式行文,任命沈惠民担任刑警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协理员。

符品仁没想到武圣强会来这一招,他满腹牢骚,背地里四处告状,指责武圣强玩弄权术,打击压制有改革精神、有开拓魄力的优秀干部。他企图推翻摇号结果。无论支持他的人,还是对他没有好感的人,得知这是蓝天公安分局党委集体研究制订的规则后,都说:“凡事都讲个规则。规则又是人制订的。至于规则是否合理,都是相对的,绝对合理的规则是没有的。很多规则只能因时因地因事因人而定。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规则,就是合理的。一旦确定,就不能随意否定,必须发挥它的作用。”

符品仁气得只差撞墙,愤恨无处发泄。他给武圣强和相关领导发了一条短信:“邓丽君歌词新编:你说过两天提拔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们根本没有研究过,请把我的礼金还给我。”

武圣强收到这条短信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的领导收到这一条短信息,除了个别的,也大多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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