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大哥是舍不得往御史台打点吗,这种事怎能叫阿笙一个姑娘说去?”
英宗贵妃抱起那只猫坐在椅上顺毛,“我是想着这药停到陛下诞辰那日,四娘子身上的香也该散尽了,不叫她吃些苦头,阿笙这样的人怎么会安安心心地回来服药?”
她进了宫以后倍受英宗怜宠,阿娘身在宫外也是鞭长莫及,苏贵妃一时得意,不想再喝那味药,结果吃了许多亏,陛下还冷落了她一段时日,又喝了两三个月才把身子调养回来。
阿笙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等她撞了南墙,自然会明白就算是一碗热汤全泼在她头上,也不及停药过后十分之一的痛苦。
第6章 为聘 她紧紧拽着圣人的衣带
碧荷伺候四娘子沐浴过后,将藏珠原先替四娘子抹的香膏掺了玉女粉为苏笙抹匀,又上了一层活血化瘀的药。
苏笙歪在枕头上由她推揉按拿,目光却穿过纱屏,落到了墙上那柄没有剑鞘的宝剑上。
旁的娘子房中多挂书法字画,但苏笙的房里却挂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天子剑,替她镇住四方妖邪。
那原本是天子旧时的佩剑,也是圣上许诺苏家的信物,圣上当年得到了传国玉玺,立刻解了锦绣殿的禁令,连带看这个拿佩剑的姑娘也顺眼了许多。
苏笙怕血沾到了手上,也怕这剑开了刃会割到自己的手,双手便一直握着剑柄,即便案前摆了糕点,也腾不出手吃。
圣上从姑姑手中得到了镌刻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玺,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心腹妥帖收好,转身瞧她仍是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还当这姑娘戒心太重,害怕糕点有毒,自己从盘中取了一枚酥糕放入口中咀嚼。
那时的圣上手里还拿了一块同样的酥糕递到她的面前,苏笙内心当然是想接过来的,但又不能用嘴来衔,只好先将剑身对准了自己,把剑柄递到了佛光王的面前。
“圣人,您的佩剑。”
剑如秋水,隐隐生寒,锦绣殿暂时安全,那么这柄宝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当那个御座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声“圣人”最合男子的心意,圣上轻笑一声,不曾接过这柄剑,却捻了糕点送到这小姑娘的唇边,看她疑惑地咬住糕点,转身与苏贵妃说笑道:“这孩子倒是可爱得紧,三郎还未娶亲,不如贵妃就将这姑娘留与我家为妇,以佩剑为聘,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佛光王并无亲子,那么三郎很可能便是东宫太子,英宗贵妃当然不会有丝毫异议,彼时苏笙口中含了一小块酥糕,还没有品出是什么滋味,转眼之间婚事就被定了下来。
不过匆忙之中,圣上竟忘记将剑鞘一并赐予锦绣殿了。
“娘子,贵妃说再过几日便是英宗诞辰,想让您午后往东宫去一趟。”
碧荷按揉完毕,待香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才将苏笙的寝衣掩好,“四娘子,贵妃的意思是您也不必过分顺从殿下,张弛有度,您对殿下矜持一些,或者任性骄纵,东宫也不会勉强您的。”
苏笙知道姑母说的是太子劝她饮酒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人要量力而行,没有那个酒量就要少喝,但宴饮气氛到了那个地步,殿下也已然有些醉了,她当众拂了东宫颜面也不对。
“若要矜持,我便不该去。”苏笙淡淡瞥了她一眼:“殿下有阿姊陪伴安抚,我去做什么?”
又要她矜持端庄,又想人娇俏妩媚。苏笙见碧荷垂下头,语气又软了下来,碧荷是姑母的人,这些话又不是她自己想说,何必将气撒在她身上,“好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去还是要去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
圣上并没有骗苏笙,两日以后,锦绣殿的宫人被掖庭令放归原宫,这三十杖打得不算重,藏珠还能行走自如,回到自家娘子身边服侍,但是绿云与红玉却再也不能言语,英宗贵妃知道是圣上的意思,也不好发作,只是将两个哑女发落去洒扫庭院,不再叫人近身服侍。
苏笙知道藏珠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也是十分高兴,她单独拉了藏珠到更衣处,塞了半盒药膏给她:“藏珠,这是原先我用来活血化瘀的药,里面掺了姑母赏赐的玉女粉,你也搽些。”
她并不是一个小气的姑娘,对待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十分宽厚的,当然她身边也就只有藏珠一个从家带来的侍女,她因为自己而受了苦,自然当得起这些药膏。
藏珠从前以为锦绣殿就是规矩最严的地方了,没想到掖庭局的每一刻都会这样难熬,她跟着娘子的时候每天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为娘子抹身,连带着手掌的肌肤也润泽了不少,虽然只是在那里洗了几日衣裳,手上已经红了一大片,虎口内侧被磨得又红又痒,比之前粗糙了不少。
“姑娘您别这样,要是叫贵妃知道玉女粉浪费在奴婢身上可不成,以后每天给您擦身的时候奴婢沾上一星半点也就足了。”
她推拒了苏笙拿给她的药膏,却又有几分好奇,按照她的认知,苏笙那日之后就不该再住在锦绣殿了,“娘子,圣上那日没有把您怎么样吗?”
苏笙没有听懂她话外的意思,“圣上只是叫人看着我在一间小室里醒酒,等我醒了又召我过去问了几句,并没有罚我。”
倒是她身边跟着的人,全部被罚去了掖庭局。
心里的大石落地,藏珠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娘子你不知道,圣上将您从太湖石上抱起来的时候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她当时和绿云她们一起跪着,瞧着娘子原本顺贴在湖石上的石榴裙被那片白袍上的龙纹遮盖时,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所幸最后没事,“不过奴婢是杞人忧天,听闻圣人不近女色,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苏笙哪里会管圣上近不近女色,她听不见别的什么,耳边只剩那一句话缭绕不散,“圣上将您从太湖石上抱起来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少女现在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几乎要语无伦次,“你在混说什么,圣上与我君臣有别,男女殊异,怎么会来与我肌肤亲近?”
她有些不敢相信,若真被自己未来的君舅沾了衣袖,圣上那夜怎会不同她明说?
藏珠没想到娘子居然全然忘记了那日的事情,一时有些诧异,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娘子已经问起来了,她也不好隐瞒。
“您当时辞别了殿下,路过牡丹苑的时候便不肯走,大概是酒热上来了,又贪了水边清凉,就寻了池边湖石躺下,圣上的御驾过来都不曾把您惊醒,后来的事情,奴婢们根本拦不住了……”
按理说皇帝驾临的时候都会有仪仗前引,她平常听见声音也该回避了,然而三个宫人又钳制不住醉酒的她,圣上过来散心时肯定会注意到道边有这样一个失态的人。
当时她醉得糊涂,对这一切茫然无知,圣上也没有提起,苏笙便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女子,虽然失态也未曾逾越礼法,但由藏珠帮她回忆,苏笙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圣上下辇之后见您醉得厉害,想吩咐内侍去拿醒酒汤来,娘子便拽了圣人的蓝田玉带不肯松手,哭着要圣上别走,”藏珠瞧着苏笙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心下叹息,“后来圣上俯身同您说了几句话,后来就抱您上了御辇,而奴婢们则被内侍带走受罚,其余一概不知。”
那时娘子的手中还攥了些许落下来的牡丹花瓣,葱白的指甲都沾染了花汁蕊粉的颜色,或许是因为酒醉难受,睡梦中还蹙着眉头,然而就是这样的醉鬼,险些当众解了圣上的衣物。
皇帝不发话,身后的内侍们也不敢上前打扰,太极殿的内侍都不敢上前,别说她们几个锦绣殿的宫人了。
藏珠替娘子分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信,她离得最近,虽然低下了头,仍能听清圣人与娘子之间的低语。
娘子的声音娇媚,又有几分可怜,她紧紧地拽着圣人的衣带,也不理皇帝同她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抱怨道:“圣上,您别这样。”
圣上无奈地掰开女郎的手指,试图禁止她进一步的轻薄,将自己的腰带从她手中夺过,他低声责问道,“苏娘子,你可真是胆大,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娘子似乎被他说得羞赧,眼泪簌簌而下,将身子蜷起,小声在陛下的怀中抽泣。
英宗贵妃是教过女子应该如何哭泣的,不许嚎啕,不许皱眉,合该半启秋波,盈盈脉脉,似水含情,像鲛人流珠一样,将每一颗眼泪都变得如琥珀一般珍贵,如同清晨凝聚在梨花上的露珠,更能衬托出花瓣的柔嫩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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