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爱民也爱她(1 / 2)
云风篁脑中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本能的扶着淳嘉出的殿门,本能的看着翼国公等人拥上来七手八脚的查看皇帝的伤势,本能的被淳嘉抓着手吩咐护送袁太后等人退去后山……直到被簇拥着远离了起火的大殿,她才一点点的回过神来。
看清楚了自己衣裙上大片的血渍。
为中秋宴特意裁的杏子黄宫装,仿若盛开着大朵大朵的曼荼罗,触目惊心。
都是淳嘉的血。
“娘娘,娘娘您别急,陛下还能说话,还能主持大局,一定会没事的。”清人在旁边一个劲的劝,她脸色煞白,扶着云风篁手臂的手直哆嗦,指尖凉的像冰。
不止清人如此,游目四顾,无论是妃嫔皇嗣还是宫人,皆是神思恍惚。
既是震惊那样的时候,连清人、陈兢这些心腹近侍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天子竟然毫不迟疑的为皇后挡箭;也是仓皇于如今的局面,皇帝重伤,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虽然清人说,皇帝还能说话,主持大局,但当时,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那一箭存着必杀皇后之心,皇帝以身相护,尽管未中心脏,却也硬生生透体而过……
淳嘉出殿之后匆匆吩咐几句,嘴角已有血色涌出。
就算平常时候,天子御体这样折损,也是震动朝野上下的大事。
何况今日局势这般危急?
淳嘉真的撑得过去?
“……”云风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娘娘别哭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清人注意到,战战兢兢的劝,云风篁听了她这话,下意识摸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浸透了整张脸。
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在流泪。
秦王没能回来团聚,昭庆公主跟晋王被推搡着到她跟前,又惶恐又忧虑的开口:“母后……母后……”
姐弟俩神情都有些迷惘,是也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素来伶俐的两个孩子,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也看到了淳嘉胸前透出的一截箭簇,也恐惧着如果这位父皇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如果淳嘉救的是另外一个人,哪怕是袁太后,姐弟俩如今对于获救者必然是满怀仇恨。
但偏偏是云风篁。
这是他们的母后,对他们来说比淳嘉甚至还要亲近几分。
这让两个孩子完全说不出来皇帝不该去救的话,却也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父何怙……淳嘉只是重伤,未必就会驾崩,但已经不算年幼的公主与皇子,却已经感觉到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巨大阴霾。
假如皇帝熬不过这一关,他们这些人,如今有多尊贵,来日就有多仓皇。
昭庆是皇嗣里最得宠的,平素也是最高傲傲慢的。
哪怕面对淳嘉这个父皇她也从来没发憷过,最是任性使气。
而这一刻,看着相顾失色的人群,连素来被当做主心骨,认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的母后,失魂落魄了一路,至今哽咽不能言,恐慌倏忽汹涌澎湃。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对于生命力旺盛且备受宠爱的孩子来说,这八个字的分量与凄楚,不是危难时刻根本感受不到。
昭庆如今已经尝到了,却希望自己永远也不懂得。
云风篁忽然抬起手,凑到唇边,狠狠了一口!
“母后!”姐弟俩齐声惊呼,看到她这一口咬得十分用力,血是立刻从齿痕里涌出来的。
然而皇后仿佛没感觉一样,借着剧痛,彻底缓过了神,环视一圈左右,哑着嗓子说道:“如今局势未明,陛下……”
这是入宫以来提过千万次的称呼了,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每说一声,都有一种刻骨的痛楚浮现出来。
以至于云风篁不得不略略停顿缓口气,才哽咽着继续,“……他重伤在身,却还是让咱们分开走,不外乎是想引开刺客注意,免得误伤我等。既如此,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莫要拖累圣驾。”
这时候他们都聚在了泽芝楼中,四周是闻讯赶来的护驾侍卫与宫人。
云风篁命昭庆之外所有皇嗣都与身形年岁仿佛的宫人更换衣物,安排心腹宫人将他们四散送出去。
“姐姐,如今行宫正乱着,若是离开之后出了岔子可怎么办?”德妃闻言,颇为担心的问。
“是啊,行宫里都乱着。”云风篁如今脑中仍旧满是混乱,只是凭着在宫闱里磨砺多年的本能应对,愣怔了会儿,才低声说道,“连陛下都……咱们这儿一定会没事?都在这里聚着,到时候万一叫人瓮中捉鳖了,那才是真的完了。四散而去,各凭生死,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见德妃还要说什么,她侧过脸,淡声道,“本宫是不会走的,但是等会儿若是有人过来又守不住,这里的人都不许活,你要留下你的孩子,本宫也不反对。”
德妃沉默了下,看向常芬公主,目光定定的望了片刻,看得常芬公主不知所措了,却道:“妹妹听姐姐的,还请姐姐安排常芬与诸皇嗣一起离开!”
“母妃,不能一起走吗?”常芬公主下意识的看了眼云风篁。
云风篁沙哑着嗓子道:“想走的都可以走。”
“妹妹不走。”德妃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常芬公主,轻声说道,“母妃伺候你们父皇多年,又在宫禁之中享受这许多荣华富贵,皇家也好陛下也罢,还有你们母后,从来没有亏待过母妃一丝半点。当此之时,你们这些孩子都可以走,毕竟你们是皇家血脉,合该活下去的。但母妃不会走,母妃,跟你们母后一起!”
泽芝楼位于行宫后山,可以说是行宫最深处的所在了。
如果这里也失守,这说明局面就算不是完全无法挽回,大部分人却也已经难以幸免。
若是男性皇室成员落入敌手,顶多被杀,不定还会被当成了俘虏要挟。
可是她们这些后妃,还有年少美貌的皇女们,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德妃跟了云风篁这么多年,哪里不明白这皇后姐姐的意思。
送走这些皇嗣各安天命之后,接下来除非泽芝楼有惊无险,否则今日所有后妃,包括云风篁自己,都会在泽芝楼为敌人所破之前,死在这里!
皇后绝不容许淳嘉因后宫受辱!
……也许半日前的皇后不会这样想,也不会这么做。
毕竟云风篁从来不是那种以夫为天的主儿,皇帝的名声跟她的性命,她连想都不会想就会选择后者。
可现在……
德妃设想若自己是云风篁,再怎么心思深沉,再怎么野心勃勃,面对九五至尊危难时刻的以身相护,如果还不能放下私心,回馈全心全力,这还是个人么?
甚至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今日为淳嘉死在这里,并不后悔。
那位天子惯常示人以温和,但侍奉多年的妃嫔都清楚,温和不过是皇帝的面具罢了。
需要心狠的时候他比谁都狠辣。
纪氏,兴宁伯府,郑氏,摄政王党羽……皇帝什么时候高抬贵手过?
德妃一直都很畏惧淳嘉的,这也是她向来在御前以温婉无害示人的缘故,面对这样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的天子,哪怕她出身不低,还是宗亲之后,却也不敢造次。
但这一刻,德妃觉得,皇帝其实没有想象中的狠辣决绝。
尽管这份爱护不是对她的,可德妃并不是一定要掐尖好强的人,她伺候的帝王原来也是有温度的,既如此,那她小意温存服侍这些年,是不是皇帝对她多少也有些情义呢?
这么想着,以死卫节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云风篁沉默的看着德妃与常芬公主道别,又看向其他有子嗣的妃子。
差不多所有人都选择了让孩子离开。
只有安妃跟伊杏恩拒绝了。
安妃面色煞白,从开始就死死盯着云风篁。
被云风篁再三询问,才哆嗦着嘴唇道:“我儿不走!我儿与我一起!”
“娘娘,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伊杏恩紧紧搂着亲生的浚仪公主,膝头坐着年幼的十九皇子,轻声说道,“娘娘容禀,浚仪与昭庆公主一样,只怕很难瞒过耳目,纵然侥幸逃出宫去,却也未必是幸事。至于十九,他年纪这样小,什么都不懂,从刚才哭到现在,妾身怕侍者带着他,根本跑不远,徒然折损人手。”
浚仪公主与昭庆公主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容貌酷似,为诸皇女最盛。
便是换了荆钗布衣,蓬头垢面,也难掩国色天香。
伊杏恩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十九皇子……
亲生骨肉都留下来共生死的,不是亲生的皇子,怎么安排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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