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如果说以徐霜策的多疑,刚才还残存着一两分心思怀疑这鬼修到底是不是法华仙尊的话,现在这一两分应该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宫惟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又往尉迟骁身后缩了缩,正盘算着怎么撺掇徐大佬现场宰了这鬼修,从此死无对证,自己就彻底安全了——这时却听徐霜策缓缓道:
“是么。”
他的语气似乎有一点奇怪,但不熟悉的人绝听不出来。
“五感不全,七窍不足,是什么东西支撑你在人鬼两界游走?”他转向不远处半空中的镜子囚笼,并没有拔出不奈何,而是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让我看看吧。”
鬼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剧烈挣扎,这时徐霜策已原地消失,出现在它面前——就在同一刹那,千万镜片齐齐爆开,鬼影不顾一切冲出囚笼,直扑宫惟!
清响穿过云霄,孟云飞五弦齐震,音波在鬼影身上迸溅出透明涟漪;尉迟骁趁隙一剑将它横斩,鬼影被迫再度幻化为烟,转眼出现在宫惟头顶,黑雾迅速凝成尖锐指爪,直直插向他天灵盖。
砰一声重响,尉迟骁飞起一脚把宫惟踹开,指爪擦脸而过!
宫惟是可以自己躲开的,但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瞬间踹飞,心内悲凉无以言表,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柄血剑迎面刺来。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锵!一声金属交激,不奈何白金剑鞘与血剑相撞,鬼影被硬生生阻住。
徐霜策挡在宫惟面前,一手握剑挡住鬼影,一手又打了个法诀。远处镜笼顿时化作洪流席卷而来,闪电般拧成数股,五花大绑将鬼影一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利落了,仰天平瘫在地上的宫惟差点鼓掌给他叫个好。鬼影被无数镜片化作的锁链死死定住,还没来得及拼死挣扎,只见徐霜策已经一手探进了它虚无的躯体,自胸腔中抓住了它的心脏——
鬼影如被电流打中,全身僵直,兜帽下所有流转的猩红光点全部定住。
“……”徐霜策微微眯起眼睛:“就是这个?”
他刚要把那“心脏”取出来,鬼影却突然转向他,没有五官七窍的头里却发出一个低哑的声音,带着沙沙的回响,像是从非常遥远模糊的地方传出来的:
“……徐白。”
徐霜策动作一下停住了。
没人看见宫惟表情微僵,随即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一丝惊疑。
——那两个字是如此熟悉,分明是他前世的声音和腔调。
第13章
宫惟前世叫过很多声徐白,很正经的名字,从他那洁白的牙齿间慢慢地、拖长了音调地叫出来,却总有种漫不经心又不怀好意的味道。应恺曾经批评他这样没大没小,哪怕不叫徐宗主也该叫一声徐前辈,但宫惟这人从来是当面笑嘻嘻答应,转头就阳奉阴违,久而久之应恺也管不了了。
徐霜策倒是一直懒得管他喊自己什么,反正不管喊什么都是那一肚子冒坏水儿的味道。只有一次宫惟自己作死,偷偷潜到徐霜策身后,猛地跳出来喊了一声:“白将军!”——那是徐霜策刚从千度镜界回到现世后不久。后来宫惟一直觉得要不是那次逃得快,自己可能会被暴怒的徐霜策当场把头剁了喂狗。
总之宫惟绝不会听错,鬼修那声“徐白”完全就是前世的自己,他知道徐霜策也不可能听错。
“……”
徐霜策背对着人,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时间漫长得每一分秒都像是毫无止境,过了不知多久,才听他冷笑了一声。
——那声音太低沉了,听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情绪。
紧接着,他毫不迟疑,硬生生把“心脏”从鬼修胸腔里掏了出来!
这动作何止冷酷利落,宫惟下意识觉得自己心脏也一疼,紧接着眼睛不由自主睁大。
只见徐霜策手里捏着的是一枚青铜碎片,半个巴掌大小,密密麻麻刻满了世所未见的铭文,只一眼宫惟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千度镜界!
鬼修陡然向后仰,明明没有脸,却仿佛能看到它极端痛苦的面孔,紧接着全身难以止住地化作血红色烟尘,用来束缚它的玻璃锁链如瓢泼般倾泻了一地。
大股烟尘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随即一股脑扎进了徐霜策手里的千度镜界碎片中,冲击力之强甚至让整栋楼都不住震动,砖瓦木屑从周围簌簌而下!
宫惟头一偏避过碎石,猝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喝止:“小心——”
他来不及伸手把那青铜片从徐霜策手里夺下,便只见铜绿表面在吞噬鬼修之后,陡然光华闪烁、澄光铮亮,幻化为了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端端正正映出了徐霜策的眼睛。
镜术!
这世上没人比宫惟更精通幻术,他当下就掉头往外冲,顺带一手拉孟云飞一手扯尉迟骁,只恨他们没有一人生出八条腿。但鬼修最后遗留下这道镜术发动的速度却极其快,他拽着两个累赘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只觉一股巨力从身后把他猛拽了回去,霎时一个踉跄,仿佛跌下了悬崖——
与此同时,徐霜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周围景物像打翻了的颜料桶,光影交错变幻,拉着他整个人往下坠,镜术正迅速构建出一座庞大的、全新的幻境。
“想重现我最恐惧的记忆?”徐霜策轻声道。
他直视着手里那半块千度镜界碎片,眼底流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诮:“但我已经没有恐惧这种东西了。”
最后一字落地,旋风平地四起。迷雾重重裹住周围,就像浓得化不开的毒瘴,随即呼地一清!
周遭景象已然彻底变样,脚下是一片肥沃松软的土地,远处是深邃宁静的山谷,炊烟正从后院袅袅升起。
——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桃源村。
扑通!
宫惟一屁股摔在地上,像是从八百丈悬崖上掉下来似的,疼得他好险没当场背过气去。
半晌他才抽着凉气,捂着仿佛裂成了八瓣的屁股爬起来,往四周一打量。只见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山谷间蜿蜒而过,河岸边桃花盛开,鸡犬相闻,田埂两侧是水墨画一般风景秀丽的村庄。
他隐约觉得这景象有点眼熟,走了两步,突然如遭雷殛。
这是二十年前千度镜界里“白将军”养过伤的村子!
这是徐霜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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