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好在两个人僵持没一小会儿,一辆三轮车突突突的开了过来。龙向梅赶紧拦住,花了两块钱,把张意驰带回了村。穿过村里的牌楼时,有个大婶看到跟回来的张意驰惊讶了一下:“细伢子怎么还在?”
龙向梅正好趁机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道:“他耳朵刚动了手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病。本来要去他老家的,看我们村比他老家更安静,打算在我们村养病。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走。”
大婶上下看了看张意驰,很是替他可惜的道:“年纪轻轻就要动手术了?以后耳朵还能听得见吗?”
“手术做完了,听得见,就是不能吵。”龙向梅又补充道,“他给我们家五十块钱一天的住宿费,跟着我家吃饭,饭钱另外算。要过年了,婶婶你跟村里几个鬼崽子1说一下,谁敢往他身边丢鞭炮,我把他们吊起来打!”
龙向梅那脾气,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说了打必须是真打,谁家父母求情都没用。即使眼下拦住了,背地里叫她抓住了翻倍的暴打。再加上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外出务工,最近的也在县里赚钱,村里有点什么事,难免求到她头上来,更不敢随便招惹她了。
大婶见她发了话,忙不迭的答应两句,掉头就走。她得回去叮嘱两个孙子,千万别触龙向梅的霉头。现在龙向梅家穷的叮当响,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给她宰,万一把冤大头弄跑了,她还不得扛着菜刀在村里杀人?
惹不起、惹不起,告辞!
1鬼崽子。方言,语境同“熊孩子”、“小王八蛋”等。
第10章 三全其美 早上出门的时候是送……
早上出门的时候是送嫁,算不上匆忙,但在鞭炮齐鸣中很难留意村子的细节。现在天光大亮,时间不赶,张意驰自然打量起了将要暂住的地方。
一条小溪绕村而过,石板铺就的小路笔直的通向雕梁画栋的牌楼。穿过牌楼,能见整个村庄错落有致,每栋房屋跟前都有巷道相连,看的张意驰心里默默浮起了“阡陌交通”四个字。
建筑群后是座青翠的高山,因此村庄也是沿山而建。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苗家吊脚楼,但三合院式的房屋、窗户与栏杆上精巧的雕刻也别具特色。
沿着石板路缓缓走向村庄深处,时不时能遇到悠然自得的鸡群,灰白色的大鹅圈在围栏里,同样是水禽的鸭子,在干涸的水稻田里随意晃荡。
不知名的鸟雀从头顶飞过,时不时有卷着尾巴的黄狗飞快的跑远。
及至带路的龙向梅停下脚步,张意驰才恍然惊觉,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动物,却除了在村口遇到的那个婶婶外,再没见到一个人。
空心化么?
“我家到了。”龙向梅回头对张意驰笑。
于是张意驰抬起头,望向了他凌晨时想看、但没看成的房屋,不由愣了。房屋明显是新修的,两层楼的三合院式建筑,整体呈现着亮眼的金黄。左侧厨房是水泥搭建,灰瓦的屋檐上方,更是架设了个有机玻璃的顶棚。在不影响采光的前提下,为雨天的活动扩充了范围。
张意驰确实有点缺乏生活常识,但站在这栋混搭风的建筑前,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普通民众的抗风险能力到底有多脆弱。有机玻璃的顶棚与大面积的整块玻璃窗,对于农村人而言造价不菲。也就是说龙向梅家必然是“阔”过的。然而只是一场疾病,就把她逼到了买三个橘子都要杀半天价的境地。
“你发什么呆呀?”龙向梅笑呵呵的道,“不是又害羞了吧?”
张意驰回过神来,看着龙向梅的笑靥如花,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刚照面到现在,她一直高高兴兴的。哪怕遇到了言语冒犯,也浑不当回事,且当场反击并敲诈了对方一块肉。
他心里蓦得闪过了一丝阴霾,因龙向梅的感染而不自觉挂在脸上的微笑顿时收敛。
这……就是你所说过的,我从不曾具备的韧性吗?
继续跟随着龙向梅,踏入了她家的堂屋。老式建筑即使经过了改良,采光也远不如拥有着大片落地窗的高楼大厦,因此屋内略显昏暗。堂屋是乡下屋舍的经典布局,正对门的有个神龛,神龛下摆了个八仙桌。左右两侧的地上堆放着一些竹筐竹篓的杂物,以及一堆红薯和两个南瓜。
进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左侧的房门开着,里面坐了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女人,正是龙向梅的母亲龙满妹。她的身形十分瘦削,两鬓已然斑白。眼睛很大,眼型和龙向梅的很像,但没有半分神采。且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一看就是大病之后的模样。
龙向梅先喊了声妈,又三言两语的交代了张意驰的来历,以及准备在她们家暂住养病的打算。
“啊?”龙满妹震惊的张大了嘴,当场懵了。她知道龙向梅从小叛逆,性格比男孩子还要强势倔强。但是,男女毕竟有别。如果龙向梅是个男孩,她带个“哥们”回来住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女孩子不一样!
龙满妹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但多亏了她在县城超市里打过工,多少有些眼力。先不提张意驰本人的气质,只说他身上穿的衣服,就能看出家里条件肯定不错。代表着他不可能娶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人。而村里人不多嘴却杂。她们母女两个带一个男孩子住,不出两个月,就得传龙向梅“名花有主”。还怎么找对象!?
知母莫若女,龙向梅性格之所以泼辣到几近变性的地步,正因为她妈妈的贤惠与懦弱。就比如说她的渣爹吧,失踪这么多年,她妈居然没想过离婚!最要命的是她勤劳半生,明明可以在县城买房,却终究选择了回村盖房,只为等一个狗男人的浪子回头。
龙满妹的一个表情,龙向梅就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讲什么了。当即脸色一沉,用苗语快速道:“现在我们家没收入,贫困补贴只够点菜钱。他就是只在我们家住一个月,也够我缓口气了。”
“可是……”龙满妹喏喏的道,“你的名声怎么办啊?”
龙向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妈,我很累。”
龙满妹的眼圈顿时红了。
“别哭!”龙向梅有些不耐烦,“哭没用!现在他在生病,肯定要吃点营养好的,我们跟着他吃饭吃菜,一个月至少能省六百。我好好照顾他一个月,他是个大方的人,走的时候可能不止给我一千五。一来一回,二三千入账,够我们好好过个年,撑到开春了。”
龙满妹终是哭了起来:“是我没用。”
“我有用!”龙向梅抿了抿嘴,然后扬起笑脸,转身看向张意驰,“我妈身体不好,病人有些情绪化,你别介意啊。”
张意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已经知道村里的人普通话都很好,不是很方便当着龙满妹交谈,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笑了笑,没有多话。
龙向梅抬脚走出了左边的房间,把手里的菜扔到了堂屋的八仙桌上。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门。折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个烧火的铁钳,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装满了木炭的小竹篓,再次走到了龙满妹的房间。紧接着她掀开了火箱的被子,阴着脸开始往即将熄灭的炭盆里加炭。
龙满妹讪讪。
龙向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妈,药比炭贵。”
听不懂的语言没阻碍张意驰对情况的理解,因此,就在龙向梅再次笑容满面的招呼他时,他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心酸。
“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早上起太早,现在累了呀?”龙向梅十分周到的问,“要不我给你铺个床,你先睡一觉?”
张意驰回过了神:“我住哪儿?”
龙向梅横穿过堂屋,推开了右侧的门,道:“你住这间吧。”
“不行!”龙满妹忙喊道,“你怎么能让细伢子的住你的房间!”
“有什么要紧?”龙向梅换成了普通话,“反正我又不住,空着也是空着。再说,现在是冬天,我们家的楼梯在外面,他要住到二楼去,万一半夜上个厕所,那不得冻死了?”
“那也不能要个细伢子的住!”龙满妹是真急了,“妹子的闺房,亲戚都不随便住的!”
张意驰赶紧道:“我晚上不怎么上厕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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