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一说(2 / 2)
说说笑笑真是开心。小翠靠着桌沿,回头看看床上,然后走过去,伸手拿过那块毛毯,对着文冬笑说:“‘客人’来了,也不叫坐坐!”说着走到睡椅边躺着,毛毯盖在了身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撑在扶手上,食指顶着下巴颌,面带微笑,神情娴雅,俏俏地看着文冬,又说:“不懂‘待客之道’!”把个文冬说得直笑,说:“未尽‘地主之谊’,失礼!失礼!”说罢,二人都大笑了起来。文冬站起身说道:“那我就来尽尽主人之道。怎么样?是吃我们中国的茶呢,还是喝外国人的咖啡呀?”小翠抿嘴笑道:“咖啡吧!”文冬笑道:“咖啡没有,白开水倒有!”小翠笑道:“看你也拿不出!好好的中国的东西不吃,你想崇洋媚外呀!我虽没喝过咖啡,但听说味道是苦的,那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还是我们中国的茶好-----醇香可口,还养身呢!”文冬笑着说:“那我就给你泡杯茶吧。”小翠躺在睡椅里看着文冬直笑,并理所当然地接受“主人”的款待。文冬果然泡了一杯清香的绿茶恭恭敬敬地端来,小翠抿着嘴,坐起身故作正经地说道:“谢--谢!”然后“扑哧”一声笑,接过茶说道:“这可是第一次吃你给我泡的茶。”文冬说道:“我也吃了一次你给我泡的茶。”小翠煞时把眼一瞪,说:“嗯---!是两次!吃过了人家的茶,咋就忘了?”文冬仔细一想,笑道:“是两次!是两次!”小翠笑道:“是两次吧。”看着文冬那个低眉下气的样,自己满心欢喜,端起茶杯,揭开杯盖,轻轻浅浅地呷了一口,说:“嗯!果然好香的茶!不浓不淡正好。其实我在家里很少喝茶,都是白开水,没有喝茶的习惯,哪像你喝水就是喝茶。”文冬笑道:“而且我吃茶还喜欢嚼茶叶,你看我的牙齿都被染上色了。”说着露出牙给小翠看。小翠笑看了一眼,便露出不屑的神情说道:“你这牙齿我早就看到了,黑漆斑斑多难看!看来还是喝白开水好。”文冬说道:“听你这样说,我要改喝白开水啰。吃惯了茶再去喝白开水,淡而无味,会不习惯的。”小翠已经喝了好几口茶,停停喝喝,看那样儿似乎喝出了味道,抬起头来说道:“白开水有白开水的好处,茶有茶的味道,改倒没有必要,就是别嚼茶叶就是了。”说罢又低头吃了一口茶,说道:“不能喝了!”文冬问:“为什么?”小翠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牛饮’一说吗?我再吃下去,岂不成‘牛饮’了吗?”文冬拍着脑袋说道:“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看来,我吃茶从来都是‘牛饮’了!”说着话,小翠捂着嘴看着文冬直笑-----笑声袅袅,余音绕廊。
窗外雨声淅沥,春雨绵绵。忽然外面隐约传来声音:“快去把你姐姐叫下来做饭。”是曹玲的声音,只听小燕说:“她自己不会下来呀,还用去叫?”又听:“不要懒!快去。”不知什么原因,母女俩在雨地里说话。文冬看着小翠问:“听到了吗?”小翠微微一笑,说:“听到了。又没上来多久,怎么就到吃饭的时候了?”文冬说:“人家小燕来叫了,快下去吧。”只见小翠依然躺着没动,微笑着说:“管她呢,她爱叫不叫吧!下雨天,躺在这睡椅里挺舒服的,我还没躺够呢!”正说着,果然小燕跑上楼来,径直走到房门口,探头看了一下,便说:“我就知道还在这里!姐,妈要我上来叫你下去做饭。话已传到,还不快下去!”站在门口似乎要等小翠一起下去。小翠则笑着说:“什么‘我就知道在这里’,难道就不可以在我自己房里吗?”小燕说道:“你一个人会呆在自己房里吗?我才不信呢。”站在门外,一副欲走不走的样子。小翠笑说道:“什么信不信的,我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多呢,这又不知道了。”说着,伸了伸胳膊,说:“正躺得舒服,就来叫!”小燕嘴一噘,说:“别下去呀!”说着,一扭身自己先下去了。小翠笑了笑,说:“这个燕子,没说她两句就生气了。”说罢,站起身就要下去。文冬忙说:“待会儿我也过去尝尝你的手艺。”小翠回转身笑道:“又不是没尝过,不就是那么回事么。”文冬笑道:“隔久了没尝,又想尝了,说不定会有新的味道呢。”小翠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回身出了房门,外面拿了伞,噔噔下楼去了。
文冬望着窗外的细雨,美美地出了一会儿神;独坐寂寂,又忍不住拿出信来阅读,心里别有一种海阔天空的洋洋之意。呆坐了一会儿,午饭的铃声响起,文冬有点饥不可奈地拿起碗筷直往食堂走去。今天伙食不错,吃的是红烧肉,更为可喜的是曹玲偷偷地另外给文冬加了一点,文冬很感意外,不知曹玲今天为何这般高兴,脸上的表情满是慈祥,不管怎样,文冬满心欢喜地边吃边走出食堂。本欲去小翠家,走到走廊口,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又打消了去她家享受“美味佳肴”的念头,望了一眼她家窗户,脑子里闪现出亲爱的人正做菜的背影,摇头望雨兴叹,便又折转身沿着楼梯上了楼,穿过天桥回到房中。
吃罢饭,坐了一会儿,闲来无聊,便走出房门,站在走廊的护栏边望着外面,雨丝密密,雨景撩人,顿生了雨中散步的欲望,转身正要去拿伞,忽又隐约听到程云房中有下棋的噼啪落子声,一时又勾起了久未下棋的瘾来,于是来到程云房中。原来程云正和小松下棋,见文冬到来,都唯唯地笑着,不知该怎么下才好了。-----文冬的到来,反倒弄得他俩拘谨不知所然。文冬微微笑着,觉得没甚意思,便转身出来,兴头正起,直往文锦房间走去。房门紧闭,刚要叫门,忽然里面传出嘻嘻的笑声,轻柔的笑声令人遐想,文冬自知没趣,便转身又回来。-----看来雨中即景才是自己所为了。
刚下楼梯,正要打开伞,迎面小翠却来了。见文冬下来,便笑道:“怎么现在才去?饭都吃完了。”说完,收了伞走了进来,并甩了甩伞上的雨水,低头还看了看自己的裤脚湿了没有,然后把脚往地上轻轻跺了跺。文冬见了小翠,如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般又不想去了,笑说:“我这不是去你家,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这雨中景。”小翠一听,嗤地一声笑,说:“说你怪,你还真有点怪,你看这雨!-----是不是又想去看女孩子呀!”说着,自己倒捂着嘴“扑哧”笑了起来。说得文冬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一个劲说:“哪里是呀?怎么会呢?”小翠倒是很开心的样子,笑着就往楼梯上走去,文冬紧跟在后头。边走,小翠边说:“你不是说要去我家吗?我还以为你真会去呢,望了你老半天也没见你来。”文冬说:“本来是想去,见雨这么大,又没带伞,所以就没去。都走到那个走廊门口了,还是转身又回来了。”小翠说:“你没去还好,去了,那燕子又有话说了。”文冬问:“她有什么话说?”小翠说:“她本来就在说‘平时不见来,这会儿吃饭了就来,什么意思’。”文冬笑道:“‘什么意思’?是和她抢饭吃的意思呗!”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上了楼,来到文冬房门口,放了伞,不去拉纱门,却直往前走,文冬“咦”了一声,小翠回头说道:“去小松那里。我妈要他下去。”文冬说:“小松不在房里,他在程云那里下棋。”小翠才又转身,笑说:“吃了饭就跑过来下棋,我还以为他来做什么呢。”说着就往那边走去。文冬看着她的背影,端丽而飘逸,觉得自己的小翠就是漂亮。正看着,冷不丁正过天桥的小翠回头笑道:“这里的风好大!都把雨吹到脸上来了。”说完,匆匆然举手遮面嘻嘻笑地快步走了过去,文冬看着也是笑。
知道小翠去了还会过来,便回到房中,坐在桌前,拿了本书随意翻着。果然不久,她姐弟俩的声音从天桥上传了过来,只听小翠说:“你不下去,妈骂了你可别怪我。”前头的小松说:“这样的雨天,叫我下去能有什么事?真是呢!”小翠则笑着说:“不怕骂就别下去呀。有事没事去了不就知道了,去都没去就说没事。”说着话,只听小松噔噔蹬地下楼去了,小翠则轻轻巧巧地走了过来,伸手拉开了纱门,然后又随手关上。
进门就说:“要他下去,他还不愿下去,下棋都下出瘾来了。”又说:“你这个象棋大师好像有一段时间没下了。”文冬笑说:“怎么说起我是象棋大师来了?”小翠说:“别人都这么说,说你下棋很厉害,就像大师一样。”文冬微微一笑,说:“下棋厉害就像大师,那世上的大师就太多了。我只不过比文锦稍占上风一点罢了,比起街上那些高手,我差远喽。”小翠走了过来,背着手站在桌旁,问:“文锦他老婆在这里,是不是他老婆在这里你们就不下了?”文冬说:“不知道,反正他又没来找我。”说到此,文冬抬头看着小翠,轻轻笑道:“不过刚才我去找他,你猜怎么啦?”小翠笑问:“怎么啦?”文冬故作神秘地笑道:“我听到他两口子正在亲热呢!”小翠抿嘴一笑,羞着脸说:“瞎说!人家亲热怎会让人听见?”文冬笑道:“让人听见怕什么?哪像我们,偷偷摸摸的!”小翠羞得赶紧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文冬,说:“说什么呢!不跟你说了。”说罢,扭身往睡椅里一躺,噘嘴不理文冬了。
文冬赶紧移过身子,眼瞅着小翠,说:“‘妹妹’生气啦?‘妹妹’不要气,都是‘哥哥’一时说错了话,‘妹妹’千万不要生气!”引得小翠眉眼一笑,说:“谁是你妹妹?你妹妹是谁?我有哥哥吗?我哥哥又是谁?”文冬忍不住笑道:“你有‘哥哥’呀,-----‘二哥哥,妹妹可是不陪你了’,这是谁叫出来的呢?”小翠抿嘴一笑,说:“不记得是谁叫出来的!”文冬故作长叹一声,说:“看来‘哥哥’心里有‘妹妹’,‘妹妹’心里却没有‘哥哥’哟!”小翠噗哧笑道:“谁叫你乱说话呢!”文冬轻轻笑着说:“难道我们不是吗?”小翠“嗯-----”了一声,把眼一瞪,转脸又幽幽笑道:“人家是两口子,我们是什么呢?”文冬笑道:“迟早我们也是两口子的。”小翠把嘴一噘,白了一眼文冬,含笑看着别处,并不言语。
文冬说道:“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小翠说道:“没想什么呀,不是在听你说吗?”文冬故意问道:“听我说什么呢?”小翠说:“你不是说……”话未出口,又打住了。文冬笑问:“说什么呢?”小翠也是笑答:“说你胡言乱语呀!”文冬说道:“我胡言乱语吗?这可冤枉我了,难道我说得不是吗?”然后做出一副受了冤枉的委屈样,小翠抿嘴笑道:“是!是!是!”文冬这才露出了笑。说笑中,忽然小翠抛出一句:“你真是我的冤家!”文冬眼睛一亮,说道:“冤家?”两人四目相对,小翠眼睛里含着笑意,点着头说道:“是呀,冤家,就是冤家!”文冬含笑说道:“冤家有几种说法,一种是有怨有恨,所谓‘冤家路窄,冤冤相报何时了’就是这种;一种是大人对小孩无可奈何的责骂,比如说‘你这个冤家,怎么这么不听话!’”说到此,小翠抿嘴直笑,说:“还有吗?”文冬停顿了一下,看着小翠语气加重了说:“这第三种就是你刚才说的‘你真是我的冤家’。”小翠不禁格格笑问:“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冤家’呢?”文冬说道:“这其实是一种有情人之间爱的特殊表达,是一种爱。”小翠收住笑,噘着嘴说道:“我可没有感受到这种意思,这是你自己瞎说的。”文冬说道:“你没感受到,这正是有这种意思的具体表现,是爱的自然而然地流露。试想,两个没有爱的人在一起,会说出‘你是我的冤家’的这种话来吗?”小翠微微笑着,眼睛里发亮,可嘴里却说:“说是说得有理,可我还是不明白!”文冬说道:“怎么会不明白?假如你感受到了是因为爱着某个人,当然是我啰……”小翠此时抿嘴笑着,“而说出‘你是我的冤家’的话来,那就不是爱的流露,而是一种平常话而已。”小翠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明白了。”文冬有点急了似的,说道:“这样给你说吧,一个是带有感情色彩地说出,是爱寓于话中;另一个只是一句话,语气没有感情色彩,虽然也是因为爱,话中却没有爱意。这样说应该能明白了吧。”哪知道小翠依然抿嘴笑着,看着文冬,说:“还是不-----明-----白!”说了半天,结果还是“不明白”,文冬急的干脆不说了,拿眼直瞪着小翠,希望从小翠的脸上能看出点什么。见文冬这样,小翠倒笑得开心,边笑边说:“你这样看我干嘛?不认识似的!”笑罢,又说道:“说你是冤家,你还真是‘冤家’!”说罢,一声笑着,站起身来往外要出去的样子,文冬见了,说:“怎么就走?”小翠说:“我下去看看,不然,我妈又要说我‘就知道出去,家里连影子也看不到’。”说着,笑嘻嘻地出了房门。
小翠走后,文冬倒是有滋有味地咀嚼起“冤家”的话来,觉得让小翠称自己为“冤家”,挺入耳,挺有意味的,忽然有了愿一生都做小翠的“冤家”的意念。这以后的发展,果不其然,正应中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日后无情义,定把恩爱一笔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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