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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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舒秦看到了William,William身边领着专家团队的两名年轻美国医生。

她听到William无奈对罗主任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Logan是禹医生的父亲。”

再往里走几步,她看到了床上的患者,头皮一木。

是禹学钧没错,他脱去了昨晚那件质地高档的厚重外套,穿着件病号服,没了华服的遮掩,他看上去瘦骨嶙峋,而且因为他整个人陷在雪白的床单里,连身上那种自带的威压气势也削弱了几分。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是从监护仪的指标来看,他现在应该很疼,冲罗主任微微点头的时候,一双眼睛暗沉沉地看着禹明。

舒秦视线漫无目的往前扫。

越过人群,她看到了窗边穿白大褂的那个颀长身影。

他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表情乍眼看上去很麻木,但是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现在越平静,火山爆发起来就越不可收拾。

舒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将禹明从地方这带走。

她朝禹明走过去,然而双脚像陡然灌了铅,变得又沉又重。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说话,是昨晚的那位中年律师,他专门把罗主任请到一边,压低嗓门向罗主任转达禹学钧的意愿。

“久仰大名,在下姓陈,是禹先生的律师,禹明现在这么优秀,少不了您的教导,禹先生早就想对您表达谢意,今天终于等来了机会。禹先生非常思念儿子,带病回国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您也知道,禹先生现在受不了大的刺激,可是禹明对他父亲的误会太深……”

没听到罗主任的回答,他既是卢教授当年的同事也是禹明的导师,禹明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罗主任想必很清楚。

没等舒秦走到禹明身边,禹明终于有反应了,他面无表情把手里的疼痛量表递给身边的同事:“这个患者我做不了。”

他嗓腔暗哑像刚吞下了粗糙的沙砾,刮得舒秦耳膜嗡嗡作响。

他迈步往外走,舒秦下意识跟上他,众人看着禹明,都没开口,一片死寂中,有人说话了:“禹明。”

声若游丝,但是吐词很清晰。

众人齐齐看向床上的禹学钧,禹明依然毫无反应。

禹学钧望着儿子的背影,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咳嗽起来。

“我是你的父亲。”

禹明脚步没停。

“只需要十五分钟时间。”

他的确病得很重,禹明终于停下来,讥笑一声。

William率先带助手离开病房,罗主任体谅地看了看禹明,也沉默离开。

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外人无权置喙。

一转眼工夫,病房里连同舒秦在内,只剩下四个人。

陈律师语重心长:“禹明,你父亲病成这样,哪怕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你也该照顾照顾你父亲的情绪。”

禹明横眉看向陈律师,陈律师愣了愣,往后一退。

禹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点点头:“你姓陈,叫陈学安,当年他们俩的离婚官司,就是你打的。”

他表情平静,无风无浪,陈律师不知何意,干巴巴笑了笑:“你这孩子好记性,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居然还认得我。”

“滚开。”

陈律师将脊背挺直,勉强保持笑容:“禹明,说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请你克制一点。你母亲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但是夫妻之间的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当年你父亲做出那个决定也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卢女士也同意了离婚,你当时还小,难免会产生一些偏激的想法。”

禹明看着一旁笑了笑,病志就摆在边上,配偶栏上面写着当年那个女人的名字。

“这里面存在太多误会。”

禹学钧倒回床上,嘶哑地咳嗽几声:“这世上没有不爱儿子的父亲,我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一点。”

他这一咳嗽,外面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门一开,一个女人满脸忧色走进来,她应该是早来了,但因为顾忌禹明,早前一直有意回避,听到禹学钧的咳嗽声,她奔到床边,弯腰拍抚禹学钧的背:“学钧—”

舒秦又惊又恨,禹学钧也惊怒交加:“你来干什么?”

舒秦咬了咬牙,忙要拉走禹明,谁知晚了一步,禹明目光里戾气迸射而出,揪住陈律师的衣领人:“你瞎吗?”

他指了指那个女人:“是不是误会你心里不清楚么,当年官司赢得痛快吧,我妈走了这么多年了,你拿着禹学钧的钱活得如何啊!”

陈律师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慌忙去抓自己的衣领,舒秦眼眶一热,拼命从后面抱住禹明的腰身:“禹明!”

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她依然能体会当年那个少年的绝望,在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父亲在少年的心里的形象,轰塌了。

她无法想象禹明有多恨自己多恨父亲。

听诊器碰到她的手背,刹那间凉到心里,可是禹明的身体那么热,热得像要点燃。

她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禹学钧,我告诉你,谁都有资格住在这,就你不配!”

外面一阵脚步声,应该是院长他们来了,然而禹明的情绪像泄了闸的洪水,根本无从抑制。

“你带着这贱人,马上给我滚!”

那女人噙着泪花说:“你父亲是病人,这是病房,禹明,你别忘了你是医生。”

舒秦气得全身发抖,大喝:“你闭嘴!”

她生平第一次骂脏话,愤恨的情绪冲上来,一句远远不够,还想骂更多的脏话。

禹明眼睛猩红:“去你妈的。”松开陈律师,朝那个女人走去。

舒秦用尽全力抱住他:“禹明!我帮你骂她!你先出去,这儿交给我!禹明!求求你了!”

William和院长都在外面,也许还有其他同事,这是禹明为他母亲做的最长久的一件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禹学钧目光深深看着儿子。

禹明死死盯着禹学钧,剧烈地喘息。

“禹明!求求你!你做什么都行!别伤到你自己!”

禹明呼吸依旧紊乱,但是能感觉到背上一阵凉意,他思维混沌了一瞬,突然意识到舒秦比他还难过。

然后,他记起了今天是新年。

记起了家里有亲人在等他。

记起了怀里那个小红盒子。

记起了今天要做的所有的大事。

“我在这,我陪着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舒秦尽量让自己平静,额头抵着他的背,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

禹明慢慢冷静下来,她的呼吸喷在他后背,哪怕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她满心的忧愤。

他闭了闭眼,哑声说:“好,我好好的。”

舒秦不敢松开。

禹明低了低头,握住她的手,声调放轻:“我跟他说几句话,你回家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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