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新娘逢魔时刻大章(1 / 2)
我走进于红红家的时候,于红红的父亲和老婆正在院子里晒红薯,看到我走进来,他们都显得很吃惊。看着远去的汽车,于红红的父亲犹豫一下,忙朝屋里喊:三娃,有客人,快端碗水出来!
里面传来一个小男孩回应的声音。“好叻!”
不用麻烦,我又来这里打扰你们,真是很不好意思。”
我道。
哪有打扰,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欢迎你常来!”
于红红的父亲用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看得出相比上一次,他哪怕不是很高兴我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我说孩他娘,别愣着啊,去找几张凳子来,屋里窄,我们就让沈同学在外边坐着吧,反正今天的太阳也挺好!
你们别对我这么客气,上次帮了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们,今天又空手来,实在是……呵呵。
快别说这种话,来,沈同学你坐。”于红红的母亲搬来板凳,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三娃也端来了水,懂事地说了句大姐姐请喝水就跑开了。天真的脸庞和穆彤彤一点点也不像。
你们叫我小沈或水月都行,就是别叫沈同学。”
我坐下来笑道,”大叔,大婶,你们也坐。
小沈啊,我看你这次来,是想向我打听一些事吧,又和我苦命的孩子有关?”
于红红的父亲掏出他的旱烟抽起来。
我点点头,于红红的父亲则说道:那是高律师的车吧,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没想到你是岳文斌老爷的继承人,岳家的遗产继承人之一!难怪那天你来,是听岳文斌老爷说的吧……
“我……”
我想对他们解释,可又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反令他们更糊涂,就索性让他们误会下去,这些人的封建思想显然很严重。是啊,对不起,隐瞒你们了!
没关系、没关系!”
于红红的父亲和母亲都露出一副”我们很了解的表情,让我哭笑不得。
“大叔大婶,我就直说了,听说你和二十多年前穆家的主母是亲戚?我诈他的。
于红红的父亲一惊,有些颤抖地问: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金牙告诉我们的,他还说,于红红在首都读书,不常回你们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我感觉他很惧怕提到穆家主母,就连一旁的于红红的母亲听到这个名字时,都变了脸色。
你们抓到大金牙了?
嗯。不过……他死了。”
我简单地说了过程,包括他看到穆凌波的鬼魂和听说过当年岳家人们谋害穆凌波的事。
“你在龙潭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穆凌波?
于母反复念着穆凌波的名字,过了半晌,她摇摇头:”我没什么印象,没见过啊
我正要失望时,于母却叫道:等等。那个叫穆凌波的,我好像听说过……
“于大婶,你快好好想想。”
我催促道。
嗯……记起来了。穆凌波当时在我们这儿,是少数几个受过高等教育、有文化的女人,平时穿着打扮都很洋气,一副清高的模样。看上去,于母似乎不太喜欢穆凌波。
于母说到这,停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给我听,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听说,穆凌波曾经还跟岳家的大老爷有过什么……
你可别瞎说,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父板起脸,严肃道。
反正那会儿大家伙都这么传。说穆凌波父母刚出外边做生意不久就被他家丫头克死了,后来穆家丫头回乡就偷偷地和岳家大老爷往来,而且,岳家大老爷的风流成性,可是全乡人都知道的事!再后来,岳家大老爷就被克死了!
穆凌波……岳真形的妻子,和岳真形的父亲,真的有过什么吗?
“妇道人家,听风就是雨,不要胡说八道!”于红红的父亲把妻子轰走,叹了口气:他大金牙三代替岳家老爷子做了这么多年坏事,也算恶有恶报了!穆凌波我婆娘只是见过一次,她知道什么!倒是我,和她很熟悉,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她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好女孩,论起来还是我娘的女儿。龙潭村太小,家家户户都扯得上关系,穆家是大族,我们和穆家也是远亲。只不过穷人家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
没想到他见过穆凌波!我大喜过望:“穆凌波为什么会被岳老爷子选中当岳真形的'新娘'?
这说来就话长了——穆凌波的祖父是穆家第一个搬到城里去的人,穆凌波从小就在首都长大,虽然我们是支系,不过我们两房间里的关系很好,穆凌波也总乐意到我们支系各房里玩,说直系太压抑。后来,在她念燕京大学时,家道中落,加上父母相继去世,变得很悲伤,为此,我娘还专程到首都去照顾穆凌波。穆凌波二十岁那年的暑假,又回到龙潭,有两天住在我们房间里。那时候岳家正为了岳家老爷子的病情而犯愁,而大少爷又一直单身,所以说是要娶一房来冲喜,弄不到穆家人,外姓人也要给他找一个!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人,对岳家提起了穆凌波回乡的事……
冲喜?我怒不可遏,居然为了这种愚昧无知的理由,葬送了一位少女的青春年华……而且?
也就是说,岳家指定必须是穆家的人作为新娘?”
“是的!”于父对我解释道,本来岳家是穆家下人出身的,后来穆家一代代江河日下,岳家却是破门而出,之后靠着百无禁忌捞偏门,居然在乱世里面兴旺发达啊!但此后岳家就规定了,历代男丁必须是娶穆家的直系女人作为新娘,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报复。他们觉得穆凌波是穆家最后的直系人,父母又都不在了,就算逼迫了穆凌波,也没人会替穆凌波伸冤报仇。而我们这些支系里就没他娘一个血性汉子,我爹虽然忠义,当时又在外头打工,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认为这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然后呢?”
我问。
然后他们就布了个局,引穆凌波上钩……”
穆彤彤接着说,当时村口有个龙王祠,邪性得很,除了专门祭神祈雨之外,传说中还可以替人厌胜、免难的,号称是只要是在那里上了供,就好像注定了一帆风顺似的,没有龙王摆不平的,而负责给龙王‘娶亲’的岳家,正是龙王祠庙祝的座上客!这些事情,还是岳家的人后来喝醉了说出来了的!
我的心一凉,果真有那家龙王祠!为什么我从厅堂里出来后,却看到一片废墟?我把这个疑问忍住,等听完于父的话再说。他的话,把我带回了二十年前那个苍黑的夜晚。
那一天,穆凌波犹犹豫豫进来龙王祠,受过高等教育的她本不信怪力乱神,一连几天梦见了父母托梦给穆凌波说:“我们前世业报,不幸病死。加上在世没做善事,已落入地狱,准备经受五苦。幸好龙王祠庙祝敲钟发响,声振地狱,同时受苦的人,一时都解脱了,今脱生于乐地,我们想要报答他的恩德,你可准备厚礼送给他,并托他寻找如意郎君,了却我们心事。”穆凌波醒来说这件事的时候当笑话,没相信,不久又做了这样的梦,后十几天,每一天的梦相同,所以心里十分悲痛,哭得十分伤心,好几天哭声不绝。岳家派人推波助澜,说是血浓于水,才有这样的感应啊。
于是,穆凌波怀着别样心思来到了龙王祠。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景象是这么真实却又如此虚幻。
庙祝瞄了一眼地上的圣签道:”龙王老爷答应你了,不过事成之后,你得带你最宝贵的东西来还神。
穆凌波点头,将变卖家产的香油钱放入功德箱,转身离开。正好与进门的一个年轻人错过,彼此没有见到对方。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听见那个年轻人跪倒在地,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诚心跪拜:恳求龙王老爷实现我岳真形的愿望,让我命中注定的爱人来找我。如若龙王老爷实现我的愿望,我愿用一切回报。
说完,他掷签。穆凌波好奇心起,在一旁驻足观看。
庙祝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只瞄了一眼地上的签,念诵道:“江海风浪渐渐静,,于今得进可穆宁,,必有贵人相扶助,,凶事脱出见岳平“。然后说出了刚刚一模一样的话:”龙王老爷答应你了,不过事成之后,你得带你最宝贵的东西来还神。
穆凌波长期以来在首都读书,不知道岳家的岳真形是十里八乡的芝兰玉树,可惜这位大少爷因为是留学生,喜欢新派女子,让无数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黯然神伤。
出于好奇,穆凌波和岳真形攀谈起来。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家族有这样的过去。
听岳真形说,那些日,同族人见他最近因为婉拒说亲的人太多,加上为了父亲的病情精神不济,心情阴郁,便介绍他到龙王祠求神许愿。说那里的龙王老爷非常灵验,虽然不是每个人去祈愿它都答应,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灵验。
这位留学生岳真形也是从来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的。不过人走到绝路,往往需要一些精神寄托。他便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传说中的龙王祠。
按照庙祝的指示,他焚香然后在神像前祈愿。此时此刻穆凌波留意了一下这龙王爷爷的造型,跟寻常见到慈眉善目的神像并不相同。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只蛟蛇,只不过穿上冠冕堂皇的衣服,而如同沐猴而冠一般,也许龙王老爷这不伦不类的称号就是从这里来的?
庙祝低着头,却仿佛知道穆凌波的一举一动,他低声警告道:大胆小女子,不要做触怒神灵的事!
穆凌波忙收回视线,索性就也开始祈愿:请龙王老爷实现我的愿望,我希望我爱的人也能爱我。说完,在庙祝的指示下,再次掷签。
庙祝瞄了一眼道:”龙王老爷答应你了,不过事成之后,你……和你,都得带你最宝贵的东西来还神。
怎么越听越像我的遭遇?我觉得浑身发冷,虽然太阳那么大,可竟没有一丝暖意传到我的身上!
穆凌波选中的那一支'上上签'上,写着的自然是岳家人的生辰八字。她本来是对岳真形芳心暗许,没想到岳家隔天就来向我娘要人,说是……要嫁给岳真形的父亲岳老爷子,而且……天命不可违!带头的就是岳真形,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岳真形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开始,我娘也是抵死不从,甚至还想偷偷让穆凌波离开这里……可都没有成功,岳老爷子派来走狗,大金牙他们的父辈一帮人也在摇旗呐喊,把穆凌波锁在穆家大宅里的柴房里,还撂下狠话,说三天之后就要穆凌波和岳老爷子'成亲冲喜',如果穆凌波跑了决不会放过穆家支系里任何人!
于父说到这老泪纵横,他拭了拭眼泪:本来,穆家也有机会可以救穆凌波的……在穆凌波要去岳家的头天,我爹赶回来了!我爹召集穆家的青壮们,想就算和岳家走狗他们拼命,也不让穆凌波白白守寡。可我娘得知我这个想法后,竟在我爹的饭里下了药,把我爹迷晕了——她跪着说,岳家财雄势大,虽然平时也很疼爱穆凌波,但难道就忍心看我爹去死吗?
当然是因为你娘更疼你爹啊!”我说,岳家那伙人你爹没钱没势怎么斗得过,你娘不想把你爹的命也搭上!
“我知道,可是我相信,一个人犯了罪,报应就会落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我爹当初没救出穆凌波,让她被岳家人们绑走,被害死在岳宅;穆家的人心散了,许多人远走高飞,剩下的人改名换姓,不列宗谱。后来穆家在外地的一支衣锦还乡,不久也莫名其妙的慢慢死绝,现在虽然山乡巨变,我们又找不到证据去告岳家,为穆凌波伸冤!所以老天的报应来了,我们世世代代都是穷命!
“于大叔,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们家已经尽力了。”
我安慰他,可此时,我自己的心里却充满了恐惧和悲哀。
“我娘不久就病死了。我娘死前,也一直说着报应之类的胡话,在我娘临终时,还对我爹说'当家的,你要照顾好穆凌波啊!'
什么?”
我吃惊道,穆凌波不是死了吗?你娘为什么叫你爹照顾她?
于父摇摇头:”我想我娘是糊涂了?相信那些来世再见的鬼话!“
那,当初那龙王祠厅堂,还在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早就不在了!还真是恶贯满盈,天打雷劈。那间龙王祠在一年后的雷雨之夜中不知怎么地失了火,被烧成一片废墟!
天!我再次被震惊。
不过……”于父补充道,据说龙王祠在被烧毁后变得更邪门,晚上常常有人看见鬼魂在那里附近游荡,听到不存在的龙王祠里传来哭声,甚至还有别村不信邪的人进去被吓死……甚至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这些也都是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于父又说。
我暗叹一声,现代社会,红男绿女,人人都希望自己魅力无限,有好人缘又有好姻缘,于是求神拜佛,买枝上上签回去转个桃花运,期望美好的爱情快点来到。只不过,当你发现爱情真的降临,却由一出浪漫爱情剧急转直下变成家庭伦理剧……甚至惊悚恐怖片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对了,于大叔,我还有其他的事要问你……。“
在回岳宅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许多问题。我感觉整件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也不确定自己去走街串巷问,村里的人是否愿意告诉我穆彤彤的身世,毕竟这里边可能牵扯到太多他们的隐私。
沈同学。刚走到岳宅门口,我就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岳夫人,这让我有种心虚的感觉。刚刚才打听到岳家祖辈的风流韵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面对我面前的女人。
您这是去哪呀?”
我看见岳夫人提一个小篮子,和上次他们去岳家祖坟祭拜时用的那个一样,又要去上坟?
“我今天要到桃花岛的寺庙烧香。我让虎姑留下来给你们做午餐,你们请自便。岳夫人淡淡地说完,坐上一辆在门口等候的小车出发了。
岳夫人经常去烧香吗?”
我随口问身边的虎姑。
夫人休养期间信了佛。我陪着她在桃花岛的疗养院住了近十年,经常烧香拜佛。虎姑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走进厨房。
我决定先洗个澡……顺便理一下思路。
通往浴室的门一推就开。那是一间大大的房间,具体地说,有一部分是一间大大的厨房。这是老式的厨房,还有烧柴火的灶台,煲汤煎药的煤炉子,贮水的两个大水缸,放置碗筷刀具的木制柜子。正中间摆了一穆长长的桌子,上面堆了一些青菜、萝卜等东西。
为什么厨房和浴室离得那么近,不及多想,我打开淋浴器,让冰凉的水落在我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子变得彻骨地凉。我湿淋淋地站在古风的穿衣镜子前,看到镜中的人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脸色煞白,眼圈深陷乌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的无忧无虑。我注视着镜中的女人,不相信就是自己。
水蒸汽作用下,基本镜中的人影已经变得恍惚,我使劲摇头,发上的水珠向四处飞溅。镜子上面恍惚还有一些鲜红的颜色,我疑惑地想,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勉力让自己定下心神,这才看到镜子的边缘有两行痕迹,像是用鲜血的指痕。
指痕远没有正体本身那么恐怖,我在恍惚之中也不可能领会这指痕里包含的深意。我呆呆地盯着鲜艳的指痕,心头已经变得一片空白,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意识。那个叫做穆凌波的女人一定也曾经是在这一个卫生间里梳洗,我又闻到了线香的味道。我绝望地发出一声呻吟,似乎从镜子里看到那白衣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后。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我自言自语,立刻用充满惊惧且慌张的声音大声道,“我不相信有鬼,但我看到了她们。她们就在我的周围,与我近在咫尺。”
这是从那一晚开始发生的事,当我与石苓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夜风吹过来,仿佛从黑暗的深处带来了些诡异的气息。我没有告诉石苓人,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穆彤彤的声音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里。我清楚地明白,这些声音只是在向我表达一个意思。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因祸得福,我认识了石苓人、游以默、于祖佳……还有许多一辈子不可能有关联的朋友,但我现在笑不出来。那些风还让我觉出了些凉意。也许并不是因为风。
之前在龙王祠的恐惧,已经让我想到了鬼,但我不能确定自己所想的。如果说之前的筒子楼事件勉勉强强可以由科学解释,那么鬼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太遥远,也太无稽了,如果鬼真的存在,那么现代很多门类的学科理论都将被推翻。我们生活在一个人鬼共存的世界,这样的理论只适用于恐怖电影和恐怖小说之中。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女人这一路上的惊恐呢?还有我煞白的面孔,凹陷发黑的眼圈,显然都是长期处于惊惧状态留下的痕迹。除了鬼,还有什么能让我如此恐惧?
而忽然间,我听到身后有些轻微的脚步声。我蓦然转身,用恐惧且仇恨的目光盯着门的方向。过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屋里一片寂静。那些脚步声也许仅仅是我的幻觉。
我转回头,然后……两眼直直地看着出现在镜中的人……那不是什么人形。
我看到的是我自己。
一刹那,我有一种感觉,镜子在骗我。我怎么可能看到这样子自己呢?我来不及看清楚,我又开始冲动了。
我用力一拉,不费吹灰之力,镜子里面的人被拉到了面前,和我面对面地撞了个正着。我看得十分清楚,是自己,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弯弯的眼睛,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到了自己,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惊讶万分,又恐怖万分。我虽然看不到自己,但能想象自己的表情。与此同时,面前的那个我脸色也变了,变得跟我一模一样。就好像面前放着一面镜子,将我映了出来一样。可是那时,我和她的手还是拉在一起的。
我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撞到了后面的墙面身上了。我慌慌张张回头,正好对上同样是一张属于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呼吸又是一滞。后面的根本不是墙面,却又是另一个自己,也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盯着我。
然后……我渐渐感觉眼前的人形开始变得模糊。那些线香的味道又萦绕在鼻间,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味道,那是岁月流逝的气息。
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体态……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我的一生。
我静静地坐在电脑椅上,清冷惨白的月光从洞开的窗户射进来,打落在我的脸上。那是一张高贵端庄的脸,只有眼角的鱼尾纹泄露出我年龄的秘密。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我的一世之中,从没有仔仔细细爱过一个男人,也没有被真真正正的一个男孩子爱过,我日复一日的高效率地工作着,我的电脑大声地忙碌地敲击声仿佛在掩饰我的空虚。
我从未拥有过任何人。我仅仅是一个大城市中的小人物,仅仅认识邻桌工作的人,日复一日这样从十八岁到六十岁,直到现在——
现在更容易睡着了,努力不去想别的事,因为我将慢慢地死去,尽管没有一次为人所知的恋情,没有过嫉妒,没有过狂喜,也没有过真正的痛苦。
二十九年了,我毕业已经整整二十九个年头了!我刚毕业的时候,首都大学庭院里才新栽了那些桃树,而现在,桃树的果实,返校的我都记不清吃过几回了。这将近三十年的光阴里,我待在这个炼狱般的大都市,究竟得到了什么?空虚、寂寞、男人的无情和背叛,还是我逝去的青春、满鬓的银丝?
有时,我真的很嫉妒那棵桃树,自己年复一年地衰老残败,而它却越来越枝繁叶茂,宛如一个体态丰盈的美丽女子。也罢,世上哪有不老的红颜?除非……生命永远定格在最朝气蓬勃的那一刻!
想到这,我突然笑了,带着一丝遗憾:一个女人在最年轻漂亮的时候死去,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已没有用了;我曾是个网络写手。我的生命中什么都没有。我从未知道过什么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从未放声大笑过;也从未感受过痛苦;我甚至还没有真正活过就已快死了,死时也不会有一滴眼泪因为我的故去而落下。
滚滚红尘、都市男女,我从不为人知,因此也不会被人遗忘。昨日已溶入那漫长的灰色岁月长河,就像一张写满了同一个字,却没有一个标点的纸。明天向远方伸展着灰色、灰色,最后是黑色,永恒的黑暗。我在死去之前就给遗忘了,我自己除了空虚也没有什么可以忘记的。
一只温暖的手触到了我的手,这并没令我吃惊。当我睁开无神的黑眼睛,看见了一位可爱的女孩,我依然没有丝毫的惊诧。门已经上了锁,但我并没有去考虑这些,这个来访者坐在床边,向我平静甜美地微笑着,谁能把我当作不速之客呢。
“你是沈水月?”来访者说。
已经是老妇人的我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凌波,沈水月,别害怕。”
“是你……无所谓了,你来这我很高兴。”
“谢谢,我想你很少与别人接触。”
“没有人,”那一个沈水月说,“除了居委会每周来的人。”
“沈水月,你愿意与别人交往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水月,你愿意和其他人交往,并重新获得青春,再去跳舞、大笑、恋爱吗?”
我……老妇人的眼睛潮湿了,笑了笑,表示非常渴望。
“你愿意得到这些吗,沈水月,即使明知道仅仅十二个时辰后,你又得回到这儿,变成现在这样?”
“十二个时辰,拥有青春,舞蹈,欢笑,爱情——即使只是灰姑娘的十二个时辰。”我轻轻地重复着,仍有点儿害伯。女子,尤其是颇有些姿色的女子,在未嫁之前,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总是有一些美好的期盼与怀想的。就像现代的灰姑娘,总幻想蹬上水晶鞋,坐上南瓜车,成为人人艳羡的仙蒂瑞拉,去赶那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舞会一样,没有人不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衣食丰的。可是,残酷的现实往往劈面给人一个耳光,让你从梦中惊醒。让你,打起精神来面对。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穆凌波手中拿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破镜片说,“从现在开始十二个时辰,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你必须清楚十二个时辰后,所有一切将恢复原样。”
“好的,”沈水月小声的说,“噢,好的!”
“现在是早晨八点,”穆凌波说,“在后天的早晨八点,我给你的东西必须归还,留下的只能是回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想要的就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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