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盛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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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夜晚就开始降落的暴雨,一直下到了明日。

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宇智波泉奈身着挂甲,和其余族人一起坐在大树下,静候本方主将发表完讲话。上面穿着华丽大铠的主将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但宇智波泉奈全然没听,全副心神只落到即将离开的父亲和兄长身上。

“泉奈。”斑拄着太刀,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他沉默了一阵,只把手放到泉奈脑袋上揉了揉,“抱歉泉奈,父亲要我到另一边去协助羽衣,不能陪你了……到了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还有,一定要活下来。

宇智波泉奈摸了摸挂到脖子上的御守,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没问题的斑哥,我可是把你之前在南贺神社那里求来的御守好好地挂在脖子上的哦~只要天照大御神的加护还在,我就肯定能活下来的吧?”

“是吗?”宇智波斑努力勾了勾唇角,在发现做不到微笑之后,无奈地放弃了它,“但愿如此吧。”

“斑,你该出发了,在战场上儿女情长可不是你该干的事。”

宇智波田岛冷冷出声,全然不见平时慈爱模样。宇智波斑闻言一凛,迅速将那些柔弱的、温暖的部分都收进坚固的假面,大声道:

“是,族长大人!我这就去跟侧翼的羽衣一族汇合!”

“第二大队,跟我走!击败千手,为宇智波夺取荣耀!”

“是,斑大人!”

分到第二队的族人狂热的吼叫着,甚至有人露出了写轮眼,在一片昏暗的雨幕里放出红光,看起来极为可怖。

简直像是地狱恶鬼临凡。

目送宇智波斑离去之后,宇智波田岛也准备动身。这一次,田岛是要带着宇智波族人独立成为军队的另一翼,再配合主将本阵的武士和足轻,进攻雇佣千手一族的大名。

在即将离去之前,宇智波田岛最后回首了一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泉奈,这次是你的初阵,好好表现。我明白你和斑都对千手有好感,但那已经过去了,把它忘掉吧。在战场上,再念及从前的情谊,是会没命的。”

宇智波泉奈抿了抿唇,脸色没有一丝波动。

“我明白的,父亲,杀死千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

宇智波田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左手微微动弹了一下,似乎也想摸一摸他的头,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不愧是我的儿子,把私情与大义分得如此清楚。我走了,你努力作战,争取得到更多战功。”

“也祝父亲,武运昌隆。”

在连天接地的雨幕里,在骑兵震动天地的蹄音里,又一队宇智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初次上阵的泉奈和族人一起留守本阵。

……

为了大义……么?

泉奈伸手,紧紧握住忍刀刀柄,手上微微使劲,秋水般光洁明亮的刀刃就滑了出来,映出一双深藏悲哀的眼。

那么他们所要坚持的大义又是什么?杀光千手吗?

不,其实杀不杀光千手,都对宇智波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了千手,还会有百手、万手,总之永远都有新敌人出现,甚至宇智波自己,也会成为宇智波的敌人。

还是效忠大名?

这就更可笑了。宇智波本身就是拿钱办事的忍者,给忍者提“忠诚”,就像是给游女提什么“坚贞”一样,完全是异想天开。

那是为了宇智波的存续?让宇智波的家名更加显达?

这就更难以理解了,要想让宇智波平安延续下去,根本就不该去接这么多国战任务,让族人白白折损在战火里。而且,宇智波忍者的身份,就注定他们不管砍下多少首级,占领多少城池,都不能像武士一样得到官职与领土。

因为他们是只是忍者。忍者嘛,砸点小钱就够了,还给官职?怕不是疯了。

泉奈思来想去,最终发现,父亲田岛口里所谓的“大义”,也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泡沫。

综上所述,宇智波根本就没什么大义,光鲜亮丽的借口之下,最终不过是为了能获取今年过冬的物资。何其卑微,又何其……可恨!

一线清亮笛音划破雨幕,不绝如缕地传入泉奈耳中,抬起头一看,是刚才还在涛涛不觉发表讲话的主将大人见士气低落,被迫跑到了台子上跳大神。

咳,是跳幸若舞激励士气。

一边跳,一边伴着凄楚的龙笛吟哦起来: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

那是《平家物语》里相当极其凄绝的一段,名为《敦盛》,讲的是千百年前“源平合战”的故事。当年源平两家,源氏一族浴血奋战,始终不忘初心,终于将家族发展壮大。而平家一脉,在执掌朝政多年后,自甘堕落,变得和京中公卿一样追逐风雅。

之后两家为争夺权柄开始战斗,不出意料,源氏仅用了五年就将平氏彻底击败。就在一场战斗之中,平氏败退,身为平氏公子的平敦盛遇见了源氏猛将熊谷直实。激斗几合,这个风雅无双,却疏于战阵的平氏公子就被打落马下,熊谷直实刚拔出协差,刚要斩落敌人首级时,却发现对方其实非常年幼。

年幼到与自己孙子相差仿佛。

熊谷直实顿生怜悯之心,想要把敦盛放走,但平敦盛却死志已决,不肯离去。万般无奈之下,熊谷直实将之杀死。在杀死敌人后,熊谷直实环顾四野,猛然间感到人世无常,宛如幻梦,于是拔出敦盛腰间的名笛“小枝”吹奏一曲后,飘然而去,落发出家。

后人为了纪念这一段故事,甚至还牵强附会地给一种兰草冠了“敦盛草”的别名。

余音尚在,泉奈闭了闭眼,不禁将那段故事又对应到了现实。

说起来,自己这个上阵的年纪,是不是也能算是某些人的孙子呢?在那个梦里,七岁的年纪,完全可以在祖父祖母的怀里打滚撒娇,什么事都不用干的啊。

时间就在枯燥的等待和寂寞的胡思乱想里悄悄流走,泉奈在暗处等得浑身都僵了,才看见带队的族人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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