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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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下,搬家势在必行了。

方晴跟小安说起,小安笑道,“我正愁自己住寂寞,你若是不介意合住,可以搬来我这里。”

小安住的地方离报馆不远,又都是大路——这阵子若不是刘大爷,方晴是绝不敢一个人走那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回住处的。关键是可以和小安俩人作伴一同上下班。还没去看,方晴心里已经答应了。

趁午休与小安一同走回去看,很不错的公寓房子,没什么可挑剔的。

方晴要付租金,小安笑道,“也罢,你现在房租要多少钱便给多少吧。”

方晴略知赁房行情,报纸分类广告栏常有此类信息。小安这样的小公寓,独立租下来一个月怎么也要十几块钱,若是里面陈设家具好些,恐怕还要贵,好在二人分摊,于是便立意给小安十块房租钱。

“你还真是……”小安无奈地说,“你愿给多少就是多少吧。”看方晴还要说话,便皱眉笑道,“你不会还要跟我分摊水电费吧?”

方晴也笑了,算是承了小安的情。

方晴回去与刘大爷刘大娘商议,二老自是舍不得方晴走。

刘大娘一手拉着方晴,一手擦眼泪。

方晴也眼圈发红。这一年得刘大爷刘大娘关照良多,他们陪自己走过最难过的时候,现在好过些了,却要搬走,方晴觉得自己有点白眼狼。

刘大爷却是个通达的人,“既如此,大爷没什么送你的,给你卜一卦吧。”

“‘劳谦君子,有终吉。’好,好啊。”刘大爷点点头,郑重地跟方晴说,“记住卦辞,孩子,劳谦,才能有终吉。”

方晴也郑重了脸色,站起来恭谨地回答,“是。”

刘大爷抬手,“坐,坐。”

方晴坐下,脸上又是笑嘻嘻的了,“您不得再送我一面?”刘大爷在南市经常“批八字”“算卦”送“相面”。

刘大爷笑,“早给你相过了,你面相饱满平和,天资内秀,是个福相。虽姻缘有波折,却终究能觅得良人,白首偕老。子息不多,但是不绝。若在西边,会富贵无边。”

听得又是“良人”又是“子息”的,方晴有些害羞,却又腆着脸笑说,“原来我面相这样好。”

刘大爷刘大娘都被逗乐了。“告别会”总算不是凄凄切切的结尾。

趁着忙完伊莲娜没有大活儿,方晴逮着中午休息的空儿,就出去买送给刘大爷刘大娘以及钱家人的礼物。

快进腊月了,南市到处都是买年货的,店里也适时贴出减价促销的广告。

先在布庄给刘大爷刘大娘以及钱家三口都买了衣服料子,过年了大家都做身新衣服穿;又单独给刘大爷买了酒和茶叶;走过胭脂水粉店,给钱家大丫买了一盒子昙花香粉,小丫头之前念叨过;走过肉摊儿,又买了一大刀肉,有十几斤——天冷了,在外面冻着,刘大娘过日子仔细,有这一刀肉可以吃到过年了。末了数了数剩下的钱,再给钱家买了些鱼虾。最后只剩了三四个银角子,方晴才意犹未尽地罢手。

然这么些东西方晴是拿不回去的,便干脆又拿出两角钱雇了车,拉回去。

钱家和刘大爷夫妇又合请方晴吃饭,有从街口饭店定的扒鸡、炸小丸子,有钱二嫂拿手的炸小鱼、煎豆腐,刘大娘擅长的锅塌鱼盒、坛子肉,大盘小盘摆了一八仙桌,煞是丰盛。

席间自然少不得殷殷叮嘱,免不了依依惜别,就连钱大丫都一边往嘴里塞肉丸子一边说,“晴姐,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再回来。”被她妈照后脑勺扇了一下。

“行,姐记住了。”方晴笑着说。

众人都笑了。

吃过离别宴,第二日就是礼拜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雪的样子,很有离别的意境。

方晴打量一遍自己住的这小屋,想起来时的场景,又想起冯璋,经年未见,不知他是不愿来还是已经离开天津了。

说来离着冯璋驻扎之地虽不近,可都在一个城里能有多远?方晴却从没打主意去看看。跟报馆同事打听,方晴知道冯璋所在部队并未离津。他始终没来——许是我给他出难题了吧?或者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难题。

方晴轻叹一口气,再检查一遍行李。方晴的行李不多,主要是被卧寝具,再有两包袱衣服,些许日常杂物,已经该包的包、该捆的捆,都弄好了。刘大娘和钱二嫂来帮忙,看已经打理好,便陪方晴说话。

不多时,叫好的人力车便到了。刘大爷特意没出摊儿,大伙儿帮着把东西搬到车上。行李坐车,人押车。

方晴一边儿冲大伙儿摆手,挨个儿叫着,“刘大爷、大娘、二嫂子、大丫、小弟,都回去吧,外面冷——”一边往胡同外走。直转过角去,看不见大家身影了,方晴才用手抹把眼睛。

到了门口,想是小安打过了招呼,门房只略问几句便放了行。方晴多给了点儿钱,拉车的帮着把行李拿上楼去。

方晴对新住所很满意。这个位置在法租界边缘,房子据说是法国人建的。从外形上看,确实像。方晴不懂建筑,反正这风格不是中式的就是了。

这些西式小公寓用围墙圈起来,留前后门,前门竖大石,上曰“桐园”,院内也应景地种了不少梧桐树。方晴并不认识梧桐,问过人才知道。只这名字起的——桐园,铜圆,想是取名的人希望住户都财源广进?

小安住的是倒数第二排的顶楼三楼,两间卧室,都是朝阳的,一间会客厅也颇为宽大,又有盥洗间,带自来水和冲水马桶,是很现代的房子。

屋内摆设很随性,印度的地毯上摆着中式的条案,西式的睡床边儿上是日本的桌子……虽杂,却不乱,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这就是小安的本事。若是方晴自己收拾,恐怕是一水的粗苯木器,腿儿粗、面儿厚那种。

奇怪的是屋里没有鱼虫花草,除了西洋角柜上那一盆子水仙。

询之小安,小安笑道,“我与这些东西八字不合,在沙漠都活得好好的仙人掌,在我这儿却活不过一季。”

“这水仙怎么这么命大?”方晴笑问。

“非是它命大,是跟着我的时间短——昨天朋友才送的。”

原来如此,方晴很怕那盆水仙应了谶,主动承揽了照顾任务。然后就把这水仙活活儿照顾成了吊兰——茎细长细长的,开了花支不住都弯下来,垂到盆外。

方晴围着盆转一圈,“你别说,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小安有点所识非人的感觉。

不过转眼小安就把这句话扔给了水仙的原主人梅先生——一位长得不辜负这样风雅姓氏的先生。

这位先生偶尔来看小安,随手总拿些小礼物,一束花,两盒西式糕点,一个西洋镇纸、有一回还拿了一大盒子有香味的信笺,不管是什么,都让小安一通嘲笑。

梅先生也不恼,嘻嘻哈哈的,偶尔也讽刺小安,比如小安的行头,“穿个粗布裤子,这是穷得要饭了?”二人互相讽刺完,又一起出去喝酒……

对这种奇怪的友谊,方晴起初觉得怪异,怪异着怪异着,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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