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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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甚至劝说父亲,出了正月就在家里隐蔽处挖地窖、建密室。

方晴的杞人忧天神神叨叨弄得方守仁和吴氏都紧张起来。二人觉得闺女说的也对,并不费很大的事,却是可以保命的东西。吴氏也听方晴劝说收拾了应急的小包袱,重要的文书证件,几件旧衣,一些细软和零钱,再加上水壶、雨具之类出门必备的东西。

方晴惦记家里,家里也担心方晴的安全。方晴觉得租界安全,吴氏却觉得还是家里好,几次劝说方晴不要回津了,“这样乱的世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实在让人不放心。”

但方晴早野了心,撒娇发痴耍赖诸般技艺拿出来糊弄亲娘。吴氏拗不过闺女。在互相的惦记、嘱咐和安慰中,方晴又回了天津。

沧县信息闭塞,本地报纸上也没转载方晴的漫画,所以方晴翻起的那点小浪花,方守仁、吴氏并不知道。

从家里回来,补读这几天的战况新闻,前线依旧胶着。

年后影画部人员分工做了调整,鉴于当下局势,方晴被“委以重任”,只负责为“重要新闻”画配图;江小姐负责各版面照片;小王转为全职,负责广告、副刊、普通新闻的画稿——什么新闻“重要”由李先生确定。

方晴叹口气,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架空?李先生没出将入相,还真是浪费人才。

然而如今方晴懂事不少,再不是那个受不得冤屈、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小姑娘了。也或者是因为时局混乱,保不齐哪天战火就会烧过来,跟失家丧命比,这点茶杯里的风波还算什么呢?这么一想,方晴什么心都平了。

方晴便开始了干拿薪水不干活儿的冷板凳生涯——当下“重要新闻”都与战争相关,然而前线的新闻要么不配图,要么配买的战地照片;天津本地抗日救国活动,还是配江小姐拍的实地照片更好,用到方晴画图的时候真的不多。

其实这冷板凳若是全然地冷也不怕,关键它还外冷内热——比如今年翻了倍的薪水。依循报馆惯例,每年加薪一次,前两次还算零打碎敲地加,今年却干脆涨到每月150块大洋,而各部经理也不过八·九十块。这钱真是烫手啊。

再比如这次采访芳草社的事。在闲了半个月一张图也没出的情况下,李先生派给方晴这个优差。

芳草社是北平的话剧社,与传统的戏班子不同,演员都是归国学者、诗人教授、淑女名媛之类社会名流,在文艺界很有名气。

在天津的这次义演动静也很大,包了豪华的剧场,在报纸上做了大幅广告,剧目是经典的《玩偶之家》,票价也极其昂贵,据说都将捐献给前线部队用于购置医药。

这种采访一直是报馆里的香饽饽,一共三个名额,文字由秦先生负责,摄影是江小姐,另一个名额落在方晴头上。

方晴被这馅饼砸得鼻梁子生疼——这种新闻约定俗成是配剧照的,自己占了名额却不出活儿……方晴觉得自己的屁股被烤的外焦里嫩。

李先生走过来勉励道,“好好画。”

方晴恭敬地回答,“是。”

方晴捏着报纸仔细看广告上的孙书铮,提着箱子转身回眸,清丽的面孔上满是哀婉与决绝。方晴笑笑,再看演员表,男主角竟然是欧阳先生!再往下看,可惜欧阳太太不在演员表里,方晴很喜欢这位女士。倒是上次在沙龙上见过的房先生身列其中,饰演柯洛克斯泰一角。

方晴到得早,坐的是侧面的记者席。观众席慢慢也坐满了人,方晴看到不少熟脸,郑衍、韩益夫妇、经理周先生、久不见的梅先生,还有冯璋和严小姐,方晴突然有种“天下何人君不识”的错觉。

郑衍恰往这边看,两个人目光对上,便都笑了。

方晴扭过脸去等着开场。

郑衍也正过脸来。其实郑衍对这场话剧并无多少兴趣。来,不过是看朋友的面子捧个场。要看“娜拉”,身边就有一个啊。对曾经的尴尬困苦,方晴虽不说,却也能想象,可她既没有妥协地“回去”,也没有顺势地“堕落”,反而走出了自己的路。郑衍偏心地想,若是戏里的娜拉处在方晴的境地,恐怕是不如她的。

初认识时,郑衍觉得方晴是个有些聪明的旧式淑女;后来接触多了,便发现了方晴的牛心古怪、狷介骄傲,一个女孩子,却带着些酸腐的书生气,可笑得很;然而处得久了,习惯了,便觉出和这样的人交往的舒服来。更何况方晴也有她的好处,说话言之有物,做事有担当,性子既不柔弱,也不过分刚硬,还有点小慧黠,便如一道可心的家常菜,样子虽不惊艳,口味却着实不坏,就粥,下饭,佐酒都很合适。想着想着,郑衍的思绪就飘远了。

话剧演完有小型的记者招待会,方晴没能与她的熟人们说上话。

招待会回来,方晴用自来水笔画了一幅“娜拉”小像交上。

组版编辑曲先生遗憾地跟方晴说,“可惜有剧照了,不然用这张,版面也很清秀……”略沉吟,“我若是给你裁了只用一部分,你不介意吧?”

方晴笑道,“您就是光用裙子角儿都没问题。”

曲先生想了想,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裁了,老老实实用剧照吧!”

方晴笑道,“好。”

隔日,由天津商会、金融协会、妇女联合会等多个组织联合举办的义卖晚会上,一片的衣香鬓影中,方晴又看到前日见过的那些脸。

第47章 义卖晚会上

今天方晴依旧是“搭头儿”,一起来的也依旧是秦先生和江小姐。

作为记者,方晴一行照旧来得早。秦先生一贯的西装革履,江小姐平时习惯穿洋装裙子,今天穿的却是仿男式的黑色西装,里面白色丝质衬衫,一张娇俏的脸竟显出几分干练洒脱,方晴很是赞叹了两句。

方晴自己还是穿旗袍,考虑到场合,穿的是一件藏蓝色丝绒旗袍,领口别了一支南珠胸针,又涂了橘红色的唇油,虽不出色,倒也不算失礼。

方晴到了好一会,郑衍才到。

郑衍穿着黑色西式礼服,雪白的衬衫,颈间一支黑色丝绸领结,头发都抿上去,从头发丝到皮鞋底都在为翩翩浊世佳公子做注脚。

方晴一时犹豫不决,不知是埋汰他衣冠禽兽好,还是油头粉面更恰当。

郑衍走近了,方晴笑问,“某些人难道不应该在猫冬吗?怎么最近又是看戏,又是参加晚会的?”

郑衍想回嘴说“你才是熊”,想戏言“我来陪陪你啊”,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你是不是憋了什么大坏?”方晴狐疑。

郑衍把右手插进裤兜,省得一个忍不住摁了她脑袋。

韩益夫妇与郑衍前后脚到的。韩益穿郑衍同款的礼服,韩太太一袭墨绿色西式连身裙,一个儒雅高贵,一个大方美丽,真是一对璧人。

撇下郑衍、韩益,韩太太挽着方晴的胳膊,两个人在一边儿叽叽咕咕地聊天儿。

“好些天没见你了,还好吗?”

方晴笑道,“还好啊,就是前两天伤风了,流了好几天的鼻涕水。”

“我前两天也感冒了,嗓子里像塞了个刚煮出来的热鸡蛋。”

方晴被这比喻逗笑了,韩太太也笑。

郑衍、韩益离得不远,闻言也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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