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子抱憾离齐老羊倌因羊施教(5)(1 / 2)
老羊倌引领苏秦走进后院。
院中有一个木盘,盘上摆着一只棋盘与几只茶碗,几个年岁不一的长者坐在盘边品茶,时不时地瞥一眼房门。这些长者穿着清一色的羊倌装束,但就其气度而言,显然又远不只是羊倌。
苏秦向几位长者揖礼。几位长者已知他是来买羊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或朝他笑笑,或朝他点个头,继续品他们的茶了。
引他进来的老羊倌走到房门跟前,轻敲几下,语气甚恭:“夫子,买羊的客人到了!”
一阵脚步声响,房门吱呀开了,老夫子走出舍门。
几位长者紧忙起身,迎上,深揖。
老夫子走出来,朝众人摆摆手,目光射向苏秦,显然认出是那日一路跟从他到门口的士子,眉头微皱,没有睬他,顾自在大木盘边席地坐下。
苏秦尴尬,干着脸站在那儿。带他进来的老羊倌扯一下他的衣襟,示意他坐下。
苏秦挨他刚刚坐下,老夫子就说话了,指着一个大胡子羊倌:“心都,你们一直坐在这儿叽叽喳喳,是为那只羊的事吗?”
“非也。”心都拱手应道,“弟子有惑,求请夫子解之。”
“何惑?”
“昔有兄弟三人,”心都侃侃说道,“游于齐鲁,学于儒门,各得仁义之道而归。其父考问:‘你们这都讲讲,何为仁义之道?’伯说,‘仁义使我看重身后之名。’仲说,‘仁义使我杀身成名。’叔说,‘仁义使我身与名并重。’弟子之惑是,兄弟三人同门同师,同受仁义之道,所得却完全不同,请问夫子,他们之中孰是孰非呢?”
显然,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问题,苏秦为之一振,看向老夫子。
老夫子略一思忖,道:“河水之滨有一人,熟识水性,擅长泅渡,靠操舟鬻渡养活百口之家。远近后生纷纷拜他为师,从他习泅,溺死者近半。他们是来习泅的,不是来学溺的,结果却各有不同。”扫视众人,“你们评评,他们之中孰是孰非呢?”
老夫子以问代答,且答非所问,在场人无不怔了。
众人面面相觑。
“呵呵,嘿嘿,”老夫子变着声儿哂笑几下,撑地起身,夸张地拍拍屁股上的灰,瞥一眼苏秦,回舍中去了。
“哐啷”一声,舍门被老夫子反手掩上。
几个老丈面面相觑。
带苏秦进来的老羊倌看向心都子,半是责怪道:“心都兄呀,在下好不容易才把夫子请出来,还以为你要问问那只羊的事呢,不想你却曲里拐弯,这都问的什么呀!”
旁边一个长一小撮白胡子的羊倌挠挠头道:“心都所问在下还能听懂,夫子所解却是……让人头晕哪!”
“唉,”心都子回以一哂,看向带苏秦进来的老羊倌并其他几人,“孟孙阳呀,还有你们几个,身为弟子,却是半点儿也不解夫子的用心哪!”
“何处不解了?”孟孙阳与其他几人看向他。
心都子又出一声哂笑,看向苏秦,似是第一次注意到他:“年轻人,你是何人?”
“晚生乃洛阳人苏秦,见过诸位前辈了!”苏秦抱拳。
“是那个游走天下、叫嚣合纵的人吗?”心都子目光逼视,一把络腮大胡被他缓缓地由上捋到下,一直捋到胸前,随着他的手富有节奏的抖动而抖动。
“正是晚生。”苏秦淡淡应道。
“哈哈哈哈,”心都子爆出一声长笑,松开大胡子,盯住苏秦,“合纵不合纵的,不关心都之事。心都只问你,夫子所示,你解得出吗?”
“前辈面前,晚生不敢造次!”苏秦拱手,客气一句,侃侃解道,“夫子抑或是在类比,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心都子倒吸一口长气,良久嘘出,拱手致礼:“后生可畏矣!”转向众羊倌,改为尊称,“洛阳苏子所解正是在下所悟。人生之路曲曲弯弯,歧中有歧,若是做不到归本守一,我们或就是,欲觅羊却入歧路,欲学泅却自溺毙!”
众倌这才明白夫子与心都子方才对话的意趣所在,纷纷向苏秦致以拱手礼。
场面热烈起来。
“苏子,”孟孙阳看向苏秦,“这儿的羊都是夫子的,苏子若要买羊……”朝舍门努了努嘴。
苏秦会意,回他个笑,起身走向舍门,轻敲。
众人的目光追踪着他。
“进来吧!”舍中传出苍老的声音。
苏秦推门走进,非但没有掩门,反而将门开得很大,让光线充满房舍。
房舍是夯土墙,草顶,很厚实,有三间。中堂很大,后墙有个大窗,可以透过窗棂看到后院的羊圈。一股子羊臊味破窗而入,弥漫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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