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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怕!

萧玉郎准备喊出口,戚九反手握住他枯手,连带着瞳孔之翅一并握着,他们都死了,不会害你的。眼神流露出了祥和的琉璃光彩,极近温柔。

此话与萧玉郎反复告诫自己的一样,瞬间软化了他心里厚积的结痂。

萧玉郎道,你轻点捏我手,我骨头酥脆,别捏断了。其实并未真正阻止戚九,只因为十几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不顾恶心,肯触摸他最畸形的部分。

人的体温真是舒服。

萧玉郎贪恋这份意外的温度,并没有立刻推开对方。

两人前后走入萧家店内,府邸里的尸骨纷纷朝二人呲牙微笑,态度十分友好,并不如萧玉郎深深担忧的那样敌视他。

转过花园,四五具腐朽至深的尸骨在垂钓,因为死得太久,这些尸骨乌蒙蒙得透黑,风一吹拂,就会随风化尘而逝似的。

其中一具骷髅钓到的鱼骨很多,另一具反而少极,生气地从对方眼眶里一抠,挖出四五条尸蛆来,破口大骂对方的饵养得比自己的肥,抄起腿骨就干起架来。

两具身骨打成一堆,还有个来拉架的也被无辜牵扯,被撕成几截,场面一度惊悚。

戚九怕对方瞧出自己内心的恐惧,故意装作勇敢道,这些骨头平平静静躺着多好,现在都被你玩坏了。

萧玉郎站着不走,俨然被刺激的画面吸引,口不由心解释说我的瞳孔之翅分为阴阳双眼,可控生者亡魂,不过终究谁是谁的性子,他们都是率性而为,死后亦是如此,根本轮不到我玩。

仔细指着那一堆快认不出谁是谁的碎骨渣,那是我萧家的三位曾祖,据闻年轻时均骁勇善战,一齐报效国家,做过北周祖皇的开国大将,脾气火爆异常,空手搏熊弑虎不在话下。

难怪,难怪。

戚九道,性情中人嘛,可以理解。

二人再走,又逢一处书房,里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有位大家在案前吟咏,手里的毛笔在打开的头盖骨里沾取脑浆,狼毫饱饮腐汁,挥笔成书,溅得蓝墙上四处飞浆。

戚九二人均是一呕。

萧玉郎连连摆手,这位算是萧氏里出名的鬼才,看也知道,文人骚客里算是个痴的,据闻他某次提诗时因推敲一字,废寝忘食,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磨墨的事,结果把小拇指拖在砚台一并旋磨,连皮肉磨烂都未发觉,待字定,再看小半截指头都磨秃了,墨汁调和了血气,又腥又黑的

戚九快吐出来,强压着心头翻涌,皱着脸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把人一牵,借势离开此处。

萧玉郎的情绪明显低落,以前没人理睬我,趋我若鹜,我就偷翻进萧家店的私藏书库里,里面记载有族人遗事,很多人死了之后葬身此地,我便对照着遗事一一寻找。

他的情绪又陡然升高,悄悄跟戚九嘀咕,结果你猜怎么着遗事里一半是真,一半是吹,哈哈哈所谓的英雄豪杰未必是好汉,斗鸡屠狗之辈未必是流氓。

生者为大,死者为尊,天生来的德行,因为你而延续进死亡中。戚九觉得他有些可爱,学着上官伊吹的举动,摸了摸萧玉郎潦草的发髻,你还蛮厉害的呢。

萧玉郎似乎习惯了他的触摸,觉得戚九身边很温暖,有一种会熨烫人心的温度。

他看看戚九的右手,肌骨里生长着银亮亮的碎块似的,终于好奇问,你的手天生长成这样

并不是,贴上去的,戚九摇摇右手,感觉奇怪吗?

萧玉郎战战兢兢地伸出指尖,碰触了一下对方的手,赶紧摇头,幸亏不是天生的声音不大,背后的瞳孔之翅似乎微微收敛了些,竭力藏起来。

我这双恶心的东西,却是天生的

顾及对方,戚九刻意道,我觉得很一般,反不如我的大呢。念力所致,他的背后旋即开花生叶,庞大的四翅缓缓展开于背脊之间,每颗巨大的眼珠子都血红淋漓。

萧玉郎简直要羡慕死了。连连求教着,九哥哥,你这收放自如的本领能不能教我

戚九道,有朝一日,你与我出去了,我就教你。

不可能的,萧玉郎摇摇头,跟你说过,此地进来容易,但是能否出去,恐怕得先脱层皮。

戚九瞧他脸上隐着难色,心里也是藏不住话的,直言快语就说了,其实也未必出不去,只是你心里有业障作梗,恐怕只是一根低矮的门槛,你也是跨不过去的。

九哥哥,那你可知道这里终究是哪里?

戚九已然清楚无比,非常简单,萧氏族坟。

啊啊啊,他竟然猜到了。

萧玉郎的脸色奇黄,在蓝光普照下,俨然渡成绿色,森森的,有些可怖。

他摇头,像是自说自话,我不能离开这里绝不能要是出去了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里有那些人的祖先护着,所以他才能有一方乐土,苟延残喘。

最重要的是。

他生是不被承认过的萧家人,乃是遗憾,死了定要做萧家鬼的,一旦出去了,就连萧家的鬼也做不成的。

萧玉郎曾怯想,等自己死去后,万一会被载入族人遗事里,变成一行微不足道的墨字。

也祈祷,或被日后某个偷看族人遗事的孩子,用清脆而无知的语调读过。

细览或粗略

这是他一生的诉求。

萧玉郎对戚九招招手,你来

第65章 阴幻陡转

北周墓葬形式多为双墓道大墓、单墓道大墓等几种, 但是族墓各不相同, 萧家乃名门望族, 隧道亦如蛛网交错,砖石铺陈, 两壁设龕,彩绘栩然。

墓道深寒,二人自里面蜗行, 戚九的目光便如流水的珠子,淌过每一幅壁画,画中山河瑰丽, 青蓝有序,均是上好的孔雀石研磨作料, 头绿, 二绿,四绿, 渐行渐缀, 层次分明。

戚九不由驻足,萧氏族墓内这壁画虽好, 形色却单一,唯独不见神灵百物、日月星辰说着, 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自你家族墓里也逛了半晌, 话说萧门乃是北周大户, 墓穴里怎么能遗漏族徽?

萧玉郎回道, 族徽肯定是有的,是九哥哥自己观察不周的原因,故而是瞧不见的。

哪里?

远在关山外,近在一忽前。

戚九回味无穷,墓道内绿幽幽的一片,若非近观,只能远瞻,难道需要他飞在半空,俯瞰风景,才能观及到整个萧氏族徽。

我真是做了一次井底之蛙,戚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茶色的琥珀眸子里染着一丝绿气,有些迷茫,听大人提及,凃州萧家店的族徽便是犀牛衔杯纹

另外的字眼在口水里打转儿,萧玉郎已经没耐心听他说下去,扯着他的手,急火火道,该吃饭了,再不去寻吃的,咱们得活活饿一晚,到时候前胸贴后背,觉都睡不着。

执意如此,戚九只能被拉着去了墓道另一侧。

筑墓时,整座墓群是做了防腐处理的,所以空间虽敞,却密闭性极高,除了再送新的棺椁进来,呼吸的空气都是旧年积存下来的,比酿了百年的女儿红还稀罕,吸都舍不得多吸。

萧玉郎带着戚九一路缓行,戚九脚底一软,似乎踩着个长条条的物什,他伸手一捉,本以为是根细木棍子,触手里反而软软滑滑,蛇鳞微光,嘶嘶嘶发出警示的低鸣。

又是此蛇,快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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