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2 / 2)
光滑的花岗岩地砖被触目惊心的血泊浸染,漂荡着多少宫女内监的尸体,有人死不瞑目,身首异处,一双不甘的大眼瞪着经过的来人,传来阵阵扑鼻的臭气。
阿笙虽也曾经见过尸体遍地的惨烈场面,但她仍然被惊骇得浑身发抖,只觉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直往自己头上涌,慌忙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他们的恐怖死状。
曹操一把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用衣袖遮住她的双眼,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阿笙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觉得心安了不少,耳边传来他内疚沉重的声音,似乎是在为让她受到惊吓而自责:“我没想到袁绍会不听我的劝说,居然真的将宦官赶尽杀绝,还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阿笙在他怀里缓缓地睁开眼睛,强装镇定地看向他:“我不怕了,快去做正事吧,免得牵连更多人。”
曹操点头,一面继续轻轻地搂着她,一面向周围的皇宫卫士严辞命令:“尽数埋葬了这些尸体,将伤者送去医馆治疗,再迅速把皇宫收拾得干净如常。”
卫士赶忙应“是”,分头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
曹操抓紧阿笙的手奔向太后所居的长秋宫,速度快得故意让她看不见周围哀嚎血腥的惨象。她跑了好一会儿,只觉这宫室楼台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实在没了力气,气喘吁吁道:“我实在跑不动了。”
“那我抱你。”他不容阿笙反应过来,一眨眼的时间就把她轻柔地拦腰抱起。
她倚在曹操的臂弯里,控制不住地看向他的脸,一语不发。心脏却已经在扑扑直跳,全靠艰难地压抑才能不让他发觉。
何太后在朱门大殿内不停地惊恐踱步,本来端整修饰过的云鬓凤冠被她在烦乱地扔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珠翠玛瑙,“哗啦啦”地滚来滚去。
她本就是出身屠户的粗鄙女子,如今一声噩耗传来,她赖以仰仗的哥哥何进被自己的得力宦官一刀砍下头颅,亲儿子皇帝还被劫持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恨不得拉身边仅存的几个宫女过来掌嘴泄愤。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也不知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她恨恨地坐下来,一双蛇蝎一样凶残的眼睛扫过那些宫女们,把她们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脑门掉出斗大的汗珠,生怕这个脾气粗暴的太后真会迁怒于她们。
突然,何太后看见一身玄衣的典军校尉曹操走进宫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精兵强卒。
她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自己身为一国太后的尊贵威严都忘却了,一个踉跄地从褥子上坐起来,急切地冲到他面前大声问道:“孟德此来有何良策?”
曹操恭敬地再拜,身旁的阿笙见状也向何太后拜礼,往常只以为太后高不可攀,凡人只能远远遥观不可近视。如今看这何太后除了那一身镶满珠玉的华服,这心急火燎的神态似乎与那在乱军之中绝望叫喊的妇女也没什么区别。
她以手掩面,满脸羞惭地哀声道:“想我堂堂太后之尊,竟被几个乱臣贼子所逼到如此地步,哀家九泉之下也难见先帝啊。”
曹操面对着仪态尽失的太后,却是从容不迫,沉稳气定地站在大殿中央,高声奏请太后:“当今之计,还请娘娘以大汉为重,前往建章殿主持国事权摄大局,以安天下百姓民望。”
“那,那我皇儿怎么办?他现在被那几个忘恩负义的狗宦官不知被劫持到哪去了。”何太后还是很慌张,她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曹操,知道此时此刻只有这个年轻的将军能救自己。
“臣自会派兵前去护驾,请娘娘放心,务必要让陛下无恙回宫。”
他站在那儿就好像是一言九鼎的王侯卿相,这偌大一个天下都逃脱不开他的筹策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不由得敬畏称臣。
阿笙不由得看呆了。
“阿笙姑娘,我先送你回家吧。”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入神。
“啊。”她下意识地点头,把眼光转到地砖上,假装自己刚才根本没在注视他。何太后已经听了他的劝谏去建章殿主持大局,于是阿笙问他:“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他带着她坐上骏马,一面似笑非笑地答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远处旌旗蔽空,尘烟滚滚,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打着“董”的旗号从官道上向北邙山疾驰而去。
“杀尽阉竖,誓死护驾!”几十万人的口号呼喊声震天动地,如雷发聩。
阿笙突然感觉到身后的曹操明显一滞,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叹息,“天下之乱,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其意,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抖,马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那是并州牧董卓的二十万军马,打着救驾的旗号,却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之人。何进匹夫智谋不足,袁绍也是志大才疏,竟出此下策密令董卓入京除去宦官,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不过就算天下大乱,阿笙姑娘也不用害怕。”他突然转了话锋,轻道。
“为什么?”
“因为有我。”他说得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如果这真的不过是一个戏言,也并不高明。
阿笙不敢回头看他的神情,却感到背后的他,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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