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2 / 2)
卞秉?泓雪倏地惊住了。
那岂不是卞笙这个笨女人的弟弟?她虽没亲眼见过,但总听阿笙在嘴上念叨提起,再对照下年龄,应该就是她的弟弟无疑。
她忙上前想把他搀扶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她求助地抬头望了望荀攸,后者会意,微微倾下身道:“你现下先起来,本座答应你,让你处理吉桃姑娘的身后事。”
卞秉听罢,这才有了反应。他身体动了动,哑着嗓子轻轻说:“真的允许我这么做么?”
“这是自然。本座自会瞒过司空,此事你不用担心。”
卞秉从地上站起来,稳稳地将吉桃的尸体抬起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走出狱门。
泓雪放心不下,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随即悄悄跟在后面不让他发觉。
她看见卞秉一路抱着吉桃,就这样淋着纷纷大雪,一步步踩过深深浅浅的雪地,绕过熙熙攘攘的集市,经过僻静的阡陌小道,走到自己的府宅前。
张婶还在门口边焦急等待卞秉回家,边剥豆子。一见卞秉的身影隔着日落出现在巷子口,她惊喜地手上盆都掀了,忙站起来迎接少爷。
一见他抱着的吉桃,瞅到她面上的一块块淤青,张婶岂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哀声叹气地垂眉敛目,问也不敢问一句。
卞秉走到了自家庭院的尽头,一排排果树被厚厚的雪径自笼罩,飞鸟翅膀稍稍扑腾下即抖落了满地的白,哗啦啦得洒下来映照夕阳沉重的雾霭。
他一声也不吭,在泥土中挖了个坑,慢慢将吉桃平躺着放进去。幅度很轻,像是怕把熟睡的姑娘弄疼了,眼神里尽是温柔,似乎沉睡了千年无尽的湖泊。
而后埋土,尘灰溅落的声音一下下打在心上,卞秉抹了把汗,沉默着重复手里的动作。
泓雪藏在树背后,不敢出声打扰。她看见卞秉在最后一捧土即将埋没吉桃的脸时,明显犹豫了一刻。他慢慢从心口处怀里摸出一块帕子,泓雪隔得远,也看不清上面绣的是什么,依稀只见是一片绯红色的云雾,已经有些起皱。
他蹲下身,将这块绣帕郑重地盖在姑娘的面庞上,随后铁锹掀起一抔尘土,将她完全湮没。
就在这时,泓雪听见了他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声。
痛得彻骨,撕心。却压抑,苦苦哽咽。
他必是忍了许久了罢。
他捧起一把白雪,在手心里徐徐捏紧,雪化做的冰水混着眼泪丝丝渗入掌间。
泓雪坐在阿笙的床头,心里斗争了很久,才忍住没有将这些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够窘迫了,若是得知那些事情,还不得难过死。
见天微微泛出鱼鳞白,她得赶紧走了。
“你要好好保重,等下次我再来偷偷看你。”
阿笙重重点头,抱了抱泓雪,目送她从后门钻出去,人影立刻在雪地里消失不见了。
捱到正午,膳房打杂的小厨子王顺拎篮子过来送饭。这地方本就没人愿意踏足,王顺地位最低,是被硬逼着干这差事。
在他们这些干活的仆役们看来,阿笙从今往后是彻底失宠了,所以还是上赶着讨好丁夫人是正经。她是正夫人,又有嫡长子,巴结她总没错。
因此王顺对阿笙态度也极不好,丝毫没拿这个弃妾当回事儿,当下便没好气地把菜碗拿出来,嘴里还烦躁地骂了几句。
阿笙装没听见这些尖锐的话语,瞥了瞥今日的饭菜,不禁深深皱起眉。
原先饭菜差虽差,但至少还是能囫囵吃饱,可眼下这些不够塞牙缝的食物,根本就是过分了。
她为难地望了望把碗筷放地上就要走的王顺一眼,犹豫了几秒才开口,叫住他道:“王厨子,你看这饭菜……是不是太少了些?”
她谨慎地用着商量的口气,生怕惹怒了他以后连饭都吃不上。毕竟依照丁夫人的做事风格把她断食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还是要仰仗王顺的鼻息。
不想王顺刚想推开门,一下子被叫住更是极不耐烦,嫌恶地回头嚷嚷:“爱吃不吃,咱膳房就剩这么些东西,你要觉得这还不够,那可真伺候不了喽。”
他话刚撂完,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生怕沾染了什么晦气。
阿笙心里虽然着气,但也不敢当场发作,只能乖乖地收拾好自己的脾性,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她讪讪拿起碗,冷粥刚一入口,一股恶臭的馊味立刻蹿进鼻子里,把她呛得气喘。阿笙忙不迭地“呸呸”吐出来,感觉自己身上都沾染了那难闻的味道。
喉咙里涌起强烈的恶心感,引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得疼,催逼着她不断开始呕吐。哪知这下子不仅将那些咽下去的粥吐了出来,隔夜吃的饭菜也都没能幸免,肚子里的不适更甚,疯狂啃啮咬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阿笙只感觉自己的头脑晕乎乎的,天旋地转间一个栽倒差点就要撞到墙壁,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费劲地揉了揉太阳穴,屈腿抱着膝盖,一个想法在这时冷不丁窜出来,吓得她猛然一激灵。
该不会是……怀孕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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