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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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喏喏地挥手,示意群臣从地上起身,“爱卿平身。”

随即他瞥眼身旁内侍,小黄门们会意,执起拂尘高喊:“宣歌舞,奏乐!”

伴着这声宣报,盛装打扮的歌女舞姬们鱼贯而入,盈盈向众臣深施一礼。

刘协微微点头,她们开始一齐拨弄琴弦,柔和而不失庄严的雅乐顷刻响彻殿内,飘飘荡荡的轻纱曼袖挥起秋日清风,珠翠香气萦绕鼻尖,恍若天上仙子。

然而纵然有如此美妙的长袖之舞,众人仍是慑于皇位旁红衣男子的威势,战战兢兢,不敢多吭声半句。

曹操见状,潇洒地大袖一拂,执酒敬向场下群臣,沉稳有力的声音瞬间传来:“诸位莫要拘礼,我曹孟德,在此敬诸位一杯!还望诸位能畅饮尽兴,享杜康之乐。”

见他率先仰首尽了杯中酒,众人才敢放下胆子,纷纷也站起身端起手中酒爵,谦恭谨慎地饮下醇醪。

见此一幕,伏完的脸色更青了。

这大汉朝臣皆只敬曹司空而不尊陛下,唯待前者一声令下才敢开宴,岂有此理。

他目光偷偷地再次瞥向刘协和女儿,却只见伏寿小心摇头,手指搭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分明是让父亲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而刘协目光阴郁,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木然地随着群臣端酒饮酒,如一只任人摆布的机械木偶,孱弱僵硬。

如此酒过了两巡,大家才敢稍稍活络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艳的舞姿直看。

六旬老将军段煨酒一下肚,醉意忽而涌上脑袋,见其中的美貌舞女娇俏动人,他头脑一热便忍不住双眼发直,大声夸赞道:“这宫里头的舞乐果然也是外面比不上的,瞧这八佾个个都是体态柔媚。老夫记得,灵帝在时有位妃嫔极擅折腰舞,老夫曾有幸欣赏过一回,那可真是风姿绝妙世间少有哪,可惜现在老夫记性差了,着实记不清她的脸了。”

这时,周围顿时传来一声抽气。

原是旁边侍立的一位老宦官,闻得段煨的话后骤然变色,急忙瞅了刘协几眼,见后者愣愣并无反应,才提起胆子走到段煨跟前,趁为他添酒的间隙,便瞟着刘协边附在他耳侧小声提醒:“老将军休再胡言,那位正是早已故去的王太后,是当今圣上的母亲,您怎可在此地提及如此宫闱秘事,这岂非当众损及陛下颜面?”

“啊?”段煨立刻一拍脑门,扯出尴尬的大笑以掩饰不安,当下端起酒樽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抹了把嘴角,“本以为那样歌舞环绕的盛世之景不会再见了,不想得赖司空拥戴陛下,老夫在此刻依旧能品味到如此雅乐,还是依靠司空定鼎汉室之功啊!司空实乃天降汉室之幸,社稷之恩,百姓之福啊!”

他赶忙用阿谀奉承给自己打圆场,全然没注意到刘协夹箸的手颤了颤,不提防差点落在地上。

曹操的眼里同样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他坐在刘协龙椅之下,像是不经意地望了这口无遮拦的段煨一眼。

瞬间,目光猛得一暗。

“老将军醉了。”他微微偏头,将不悦抑制在沉沉的声音里,轻轻抬手,“来人,将老将军扶回府邸好生休息。”

他一开口,歌舞立刻识相停止,大殿顿时安静一片。

“司空何出此言?老夫明明清醒得很。”这老头子丝毫不会察言观色,还想坚持着站起身,兀自伸长脖子摇摇晃晃地申辩。

曹操非但没有露出愠色,反而扬唇笑起来,指节在桌上饶有兴致地轻叩,“老将军都醉到说起糊涂话来了,安能说不醉?还是早些歇息着,明日孤便派兵护送老将军前往淮南驻守,袁术新破,军心不稳,还是得仰仗老将军这样德高望重的名将,方能做我大汉藩屏。”

此令一下,众臣尽皆失色。

这不明摆着是要外放段煨的意思么?

“想那段煨一世功臣,有诛灭董卓扶汉室的功勋,居然要沦落到地方上做个区区守将了。”有官员小声窃窃道。

“司空莫非很忌惮他刚才所说的言语,方才这般恼怒罢。”

“在下看哪,是司空明着表态了自己的立场,他是不会僭越了陛下骄矜自己功劳的,也能让陛下信任他的忠心。”

他们在一边交首接耳,那边段煨顿而面色发涨,脖子青筋直冒,不甘地冲曹操大叫:“老夫诛李傕破董卓,战功赫赫,司空凭何外放老夫担任区区闲职?老夫不服!还请司空给个让老夫心服口服的理由!”

“是么?”曹操漫不经心地扫了最上首的刘协一眼,后者霎时如被雷击中打了个哆嗦,嘴唇骇得发白,“那还是让陛下决断吧。”

见曹操把烫手芋头扔给自己,刘协顿时冷汗流了满背,嘴角不禁抽搐几下,犹豫地看向段煨,眉目揪紧露出很痛苦的神色,良久才缓缓道:“那……段老将军年事已高,朕体恤你功勋卓著,封你为镇北将军加安定侯,不日就去赴任罢。”

他挥挥手,似乎不敢再望满脸失望的段煨一眼,示意周围武士将后者带下去,一面仰脖将杯中御酒饮得干干净净。

只听殿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陛下”“陛下”,段煨的声音慢慢消失不见,刘协才敢喘口气,扯开嘴角向众人笑道:“列位爱卿莫要拘束,继续宴席,来人,再献上乐舞助兴。”

话音刚落,清脆的“哐当”声打破寂静,一只琉璃盏掉落于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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