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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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孔融最后一个话音刚落才拱手示意,随即向曹操施了一礼:“明公,彧对孔大夫之语有异议,望您准许一言。“

见曹操点头,他说:“彧之见与孔大夫恰好相反,彧认为,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整肃,田丰刚愎而好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束,审配专权而无谋,逢纪果决而刚愎自用,这两人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犯了法,一定不会放过。然而不宽纵,许攸必然叛变。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明公派遣良将迎敌,必可一战而擒!”

“那荀谌呢?”孔融突然打断他,有意为难般斜了斜黑亮的眼,峨冠上的朱穗晃乱视线。

他似乎是在挑衅,而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侧的褥垫上,丝毫不顾众人的神色变化,歪头直盯荀彧,“令君的兄长可是袁绍最亲信的心腹谋士哪——”

听到哥哥的名字,荀彧仍然镇定,缓缓抬首,柔和俊秀的下颌骨在灯火下愈发隽永,勾勒出一副温柔雅致的轮廓。

虽是隔得距离有些远而看不清五官,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他面庞上不动声色的淡然,如一泓清水,干净利落。

“那是谌的选择,就和彧选择了明公一样。如今我们各为其主,自然只会为当初各自追随的主公出谋划策,尽心尽责,绝不会有半点偏私。”

一字一句,温和且坚定。

“这些在下可说不准呢……天下人皆知令君道德如白玉无瑕,今日兄弟各为其主,必然为此反目,但令君怎么可能做此有悖孝悌之事呢?”孔融明摆着已是存心刁难。

他把“主”字咬得很重,听上去格外清晰,似乎在故意强调。

——但更像是质问荀彧,他所效力的主公究竟是谁。

曹操微咳了声,看了荀彧一瞬,眼瞳里倒映出后者沉默无言的安静模样。

他笑道:“好像这些与孔大夫也无甚关系吧?袁绍有荀友若为其出谋划策,而孤有文若,堪为吾之子房,亦可弥补孤未得友若的遗憾了。”

“哈哈——”一旁始终没开口的郭嘉突然大笑,浅青长袍上绣满点点霜雪,眼神径直看向曹操,“主公总是称赞令君之智,既然令君是您的留侯子房,那嘉呢?”

他朝曹操眨眨眼,笑眯眯地倚墙站立,像是在认真地等待曹操的回答,语气充满戏谑。

阿笙不禁暗自感叹——他总是能猜到曹操心里在想些什么,能敏锐地感受到后者的不悦,把他的明公内心摸得一清二楚。

她有时是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他太聪明,还是仅仅是因为他与曹操心有灵犀。不过这两人的脑袋里所思考的东西,都不是她所能了然的,所以干脆放弃了猜测。

曹操颔首,与郭嘉对视了半秒,彼此弯唇,随即笑道:“难不成奉孝对我军与袁军之决战早有见解?”

郭嘉点头,缓步走向一脸茫然的孔融面前,信手拂袖,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地图,说:“主公尽管出兵,嘉愿以此命作保,袁绍必败于您。”

孔融不禁大惊:“祭酒何出此言?今袁绍拥兵数百万,占幽并冀青四州,且吞并了之前坐大一方的公孙瓒。兵精粮足,将多且猛,城池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祭酒向来是聪明人,难道连自寻死路以卵击石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郭嘉瞥也未瞥他一眼,始终注视他的主公:

“主公勿忧,奉孝在此。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是输给了高祖,被其所擒。嘉窃料之,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兵虽盛,不足惧也——”

他慷慨陈词,神态自信锐利,年轻的谋士此刻如一只翱翔于广阔天地间的鹰隼,彻底露出了平日里隐藏的锋芒,再没有任何外物能阻遏他的脚步。凝视曹操的目光里,有着不容错辨的钦佩与仰慕,甚至在闪闪发亮。

一向傲慢的孔融,此刻在他的如星辰般的神采飞扬间,被衬托成了一介凡俗。

“好!”

突然“啪”的一声,沉闷的响动骤然炸裂,原来是砚台倏而滑落,掉在地上碎成漆黑的片状。

曹操也不管脚下的狼藉,走过去握住郭嘉的肩,相视大笑。

三人告退后,阿笙这才敢从后面轻手轻脚地出来。

“你都听见了吧。”他低着头,目光盯着地上零落的砚台碎片。

阿笙纯粹看这些零碎的东西不顺眼,弯下腰想去捡,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臂,阻止道:“不用。”

她便顺势站起身,眼睛正好接住他灼灼的眸光,说:“是。”

“那你以为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他倾身靠近她,一点也没放开手指攥紧的力道。

她笑了笑:“你心里早有了考量,何必问我?难道令君和祭酒二人还不足以坚定你的信心么?”

他当即会意大笑,微微往后仰,随即转身信步走到书架之前,在最上面取下一样青色的铜制物体。

阿笙往他手心望过去,发现是他的虎符,在日光下滑过微亮的光。

——他是下定决心要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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