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到云上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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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很累。

他说他难得坚持下去。

陆觉只以为他又想像从前练习马术时那样插科打诨想要临阵脱逃了。

没想到他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药物也无法抑制的地步。他们游玩的最后一日,陆觉照旧暗中令人随行陪护,以便随时施助。

接到洺越消失的讯文,从美因兹赶往巴伐利亚途中他也曾揣测他缺乏耐性的兄弟只是再次践行了始乱终弃的惯常行径而已。

但,他查询了他的身份信息以及银行帐户,加上通讯记录。这次他做的比较利落,没留下他自己行踪的任何蛛丝马迹,只留下一位沉默且尤其饥饿的前女友交由他来善后。

总是这样,他不断向前飞奔。把身后的扬尘给他清理。反反复复。

“洺越去哪儿了?”

对面的女孩子依旧声势浩荡的在吞吃食物,没有要答他的意思。

这个名叫苏艾的女生。明明可以安稳的在校园潜心学习,然后顺利毕业的。她的未来本不必有超出她承受范围的起伏。

但现在,陆觉看着她,由于刀叉用的并不娴熟,她直接拿起牛排啃起来。酱汁滴落到衣服前襟上也无碍于她的进食。

仿佛很久没吃饭了。不知餍足一样。

她吃的很凶悍。却始终是面无表情的一脸平和。

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副形象如出一辙。这种遭到厌弃的下场,与当初被洺越占有后她所表现的寂然与残酷很是相像。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洺越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从她的表现来看。

陆觉面容冷峻看着吃的不愿住口的女人,她稍微长胖了些,比起先前的嶙峋瘦弱,现在倒是气色不错,又因为头发不再短的像个少年,自然朴素,饱满无忧的女性体态,外形上更符合洺越喜好的女子类型。

有寂冷目光——

“他要结婚了。”以及明媚笑容的,“突然离开——”最为突兀的两种面部表情地奇异组合。

苏艾嚼了一口土豆球,而后鄙夷的皱起眉将面而糯的土豆吐出在餐桌上,粗鲁随性,仿佛这

是她家的餐桌,吐出的是有毒食物,“为了追忆谁。在一段新的生活开始之前,填补一下那些放不下的执念吧。大概。”

长达一刻钟的沉默,她竟然开口回答他的问题。然而这事不关己的语气以及云淡风轻的神情,证明沉默并非在遣词造句,而不过是真的懒得回答。

至于为什么回答他。

“他杀掉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么?”

只是要引出某个推测而来的疑虑罢了。

陆觉八岁时同母亲去到苏黎世。

她与父亲离婚,以分到的些微财产移了民,暂时逃离整个陆家的沉珂。

她遇到章庶并嫁给他简直就跟是计划好了的一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这位尚且温婉动人的明艳女子以一个纸糊的风筝使这位有众多闲暇用来怡情养性的清俊男人垂了目。上了心。

陆觉一直困惑不已她为什么要挣着他,为自己的行进设障。

她婚礼那日,陆觉顺从地作花童跟在后面,在众人赞赏又肯切的目光中踏入了一场之后看来悲切难逆的劫难样的命途。

但当时的人们并不觉得那场婚礼悲切不幸。包括他自己。

斯里曼.菲尔德伯爵最亲睐的第四子,斯里曼家族最出众的继母之子章庶,取一位中国妻子。由于受到菲老爷子的支持与赞肯而受到整个家族的拥护。

很难想象,假如没有家族的培植与庇护,陆觉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又将怎样过活。

他于是时刻铭记这尤其珍贵的养育之恩。

到洺越出生时他已十一岁。

菲尔德并没有因为血缘的关系对他有丝毫偏待而向他的亲孙子表达爱意,依旧带他去*的乡间牧场练习射击。乡村俱乐部甚至特地给他也准备了一个专用房间,他记得埃德蒙托——章庶的二哥——曾不止一次朝菲尔德抱怨这不合理。

这当然不合理,连陆觉自己都觉得菲尔德给予他的优待与特权令人咋舌。

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认知与思虑。况且在众多嫡系儿孙中,他算不上是优秀。

他曾一度对这重视与呵护倍觉压力,于是努力做到最好以不负众望,受人瞩目。

他敬重这天赐的祖父。

他想取悦这给予他甚多体护的人。

他愿意经历常人难以揣摩的苦难与磨炼,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抉择没有错。

他是值得被择优培养的。

“克莱德,对洺越好些。他是你的兄弟,你的亲人,你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给了陆觉所有爱与期待。

再让陆觉明白,他只是洺越的哥哥而已。在他十八岁的时候。

他弟弟章洺越,他很少见,直到奶奶去世他从西班牙被接回斯里曼。

那时的陆觉已进青年,看到十叁岁的少年不怒反悔。觉得自己不该在过去的时日中对这无瑕的人儿心怀憎恶。

他的弟弟真像个小天使呀。明明是同他一样的肤色,却偏偏有种欧洲人深邃的轮廓与瞳眸。真是神奇。

他们此前甚至没有共处超过一小时。却在他正式归来时拥抱了许久。久到——

“克莱德,我觉得我们会慢慢变得很要好。”

他的小兄弟圈着他的腰身,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胸襟,而后烂漫的抬起头来。说着若同诺言的话。

仿佛要延及一生。

陆觉不曾与人分享过什么,除却无止尽的切磋与较量所磨砺的伏枥心气与隐忍性情,他几乎没有什么可和他人分享。

至洺越拥着他,说要共患难,常相伴。陆觉只想着,人生于世,孑然而往矣。十二岁及以后他不再忆起自己幼时的乐趣,在枯涸的鱼塘捉虾,深夜入林以示胆量,响水滩的河蚌大的可当汤碗,在流动的山涧下游泳。

他原本是个乡野顽童。

但以又一个十二年为度量重新雕琢了自身,褪去无知与粗鄙,卸掉惊悸与盲从,剔除委藏心底的那缕与生俱来的宗亲观念。

他不需要团簇的众多势力捍卫自身安危,家族是个遥远的过去式。像她形容雍丽的母亲对初恋的清纯记忆般,久远而无从追忆。

他需要高贵从容、处变不惊。白尾鸥以近百迈的俯冲速度灭顶而来亦有站定不动并观势进击的高贵从容处变不惊的,良好品质。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字面意思的这样做。

他和洺越的一个表兄,菲尔德叁女儿的长子,年长陆觉一岁。二人在英格兰坎特郡东海岸乘游艇出玩。遇到海鸟凶悍,巨鸥突然拂冲下来时,表兄作了敏捷的避让,回过头才见陆觉静立不动着左拳猛进却不是只作格挡,合着呼啸的海风,确有啪嚓一声,那猛禽真的堪堪被拍至海中。

他在进攻。不动声色,泰然自若。

至后来许多次的浅水猎鸭或是驾马追狩,这身手锐利,果敢绝决的人终于以行动佐证,圆桌骑士团或许真的来自某种意念,且令人信服。

高贵,不止于高人一等,更甚于,用下敬上,物所归仰也。

Soaggressive.表兄瞠目惊呼,兀自咋叹情境险难。然而以全景来看,他当时或许正是被这异国少年所折服也不一定。

陆觉却无意揣摩言辞深意,只是暗自归责,这举动简直粗莽无比,他再不想重来一次了。

却不想,搏击无处不在,他想获得的认可只能以一片厮杀作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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