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1 / 2)
王氏见灼华进来,表情有些僵硬,然后规规矩矩行了礼。
论长幼,自该灼华先行常礼,可王氏一见灼华进了院子就行了大礼,分明是在讽刺她自持身份多管闲事了。
灼华看了她一眼,进了屋在上首坐下,单刀直入,笑意浅然道:“三哥是沈家子,你是沈家妇,可也未必。”
王氏一怔,蹭的站起来,面色刷白,怒气梗在心口难出。她身边的何妈妈叫了起来,“沈家的事情,还是国公爷和老太太说了算的,四太太还是您的长辈!”
灼华笑了笑,“掌嘴。”
静姝碎步上前,对着王氏一福身,道了一声得罪,左右开弓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对着何妈妈训斥道:“县主在说话,你是什么身份!”
何妈妈一惊,忙是跪下。
“何妈妈说的没错,如今国公府当然是国公爷和老太太说了算,可。”灼华端坐于上,然后缓缓前倾,浅笑盈盈看着王氏,“也没什么是我管不了的,您说是不是?”
倒不是她想拿着县主的身份压人,实在是王氏太激动,此刻满脑子都是她在搅局,若是以小辈的身份来,怕是话都说不全乎了。
冬日的晴线在枯寂的压抑里变得寂寂冰冷,廊下的回旋风带动枯脆的落叶卷动,脆脆欲裂,灼华睇了她一眼,缓缓道:“四叔青春早逝,四婶一人抚养三哥长大成人的确不易。四婶怨我多事,我也怨四婶太过。你断了三日吃喝,可你却不知,你的儿子已经半月有余不肯吃汤药了。今日顺了你的意,娶了亲,然后呢?三哥的身子你是清楚的,不吃汤药,不调理,整日忧思,还能活多久?非得熬死了一个心理就能舒坦了?”
王氏盯着门口投进的一律冷白光线,摇摇欲坠,却又蓦的尖锐起来:“你以为你是为他好,可我是他母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会害他不成?外头的流言多难听,你听过吗?断袖!若是将来那周恒负了他,他又该如何?他的后半生改怎么过?他是否能经得罪流言抨击,经得起世人白眼?”
她说的快,说的激动,几日未曾好好吃喝的身子薄弱的很,气喘急喘,“既然他能喜欢上一个人,可以是男子,自然也可以是女子。只要他成亲了,天长日久,他总会和妻子有感情的。这世上那么对夫妻有多少是青梅竹马,还不都是揭了盖头才认识的。没有爱情又如何,还不是可以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你才多大?人生的无奈你懂多少!人言可畏,你懂什么?!”宣泄完情绪,王氏颓坐下来,伏在椅子上哀哀哭泣,“你们如何知道我的痛苦……我该如何对他父亲交代……”
灼华看着她,静默了许久,从后颈处撩了一撮头发,嗓音是懂得的轻柔,道:“你看,我的这几缕发是卷的,你问我为什么?天生的呀!你说你喜欢葡萄,我说我喜欢荔枝,为什么?唯心中欢喜而已。就好像三哥为什么会喜欢男子而不是女子,天生的!你带给他的,明白吗?打从娘胎里就带着的,即便你认定他这是病,也是你给他,将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王氏震了一下,面色更是刷白。
灼华望着挺远了清明不定的光线,清澈道:“生儿育女,你觉得那样的日子才是正确的,可你问过三哥,那是不是他想要的?他能不能接受与一女子同床共枕?四婶,其实你的痛苦不是因为三哥的选择会让他多痛苦,而是因为三哥的选择会让你受到讥讽,你自己无法接受。因为你没有看到他和周恒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快乐!”
王氏消瘦的面孔上皆是悲戚:“快活?这样的快活终抵不过流言蜚语的抨击!”
灼华的神色如九月暖阳下的澄澈湖面,平静而淡然:“人活一世,谁没有被流言伤害过。你觉得他的后半生会痛苦,可人生是他在过,是痛苦是欢喜,是他说了算的,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若是这样耗着,三哥的后半生,能有多长呢?”默了默,“大姐姐说的一句话,我觉得挺好的,现在说与你听:流言也好讥讽也罢,你觉得那不是难堪那便不算难堪。四婶以为呢?”
王氏苦的酸楚,她心中矛盾,灼华说的她承认、也明白,可是世人嘴苦,岂是一句话就能抚平的。熬过一日冷眼容易,熬过一年也容易,可人生何止那么短?“你太想当然了……”
灼华站起身来,缓缓往外走,曳地的裙摆掠起尘埃飞扬:“试一试又何妨,若是能换他快活一世,哪怕一阵子,咱们这些人,受些委屈受些讥讽又如何?若是周恒负他,天大地大,换个地方再好好活下去便是。谁的一生,当真能够从一而终?”
“至少,不会抱憾终身了。”
“去看看三哥,忧思过度对他的身子没有好处。”
“既觉得沸沸扬扬的流言难听,留下来住着吧,看看他是不是过得高兴,然后再决定到底是不是让他自己去选择怎么走这条路。”
回去后灼华便使人与焯华身边的人说了,王氏再去看,不必拦着了。
又过了两日,王氏去看了焯华,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伺候的人被支去了外头,只大约听到了哭声骂声,到最后只剩哭声。
然后,王氏便在北燕住下,焯华也开始每日好好吃汤药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看得出来,他很放松。
隔日灼华使了人去叫周恒过来。周恒请见王氏,王氏没有见,只是叫人传了句话:记得今日为成全你们,有多少人咽下委屈和难堪。
周恒只是回了一句:我知道。
之后,他便时时来,有时也接了焯华过去,倒是十分收礼,傍晚之前必会将人送回来。心底有了着落,二人看起来都很快活。
流言打京里而来,却再无法影响他们了。
煊慧看着他们一同进来,忍不住的啧啧赞道:“果然是赏心悦目。”
灼华一笑,“姐姐说的不错。”
灼华记得焯华的记忆力不错,某日里拿了账本去找他,老太太撒手不管事儿了,煊慧马上要成亲了,灼华主持中馈的同时还要管着三房的产业和自己的私产,忽觉得时间浪费的太多,都没时间放空了,觉得三哥哥该帮她分担些琐事,以作报酬才好。
然后发现,她的银子或许会变得很多很多。
“过目不忘”、“掐指一算就有结果”、“扫过一眼就知错漏”这种事情,原来真的有!
北燕的一切在干燥而沁骨的寒日里慢慢都进入了正轨,春暖花开,早春种下的种子,在一场春雨后都发芽了。
兀良哈的鸡养的不错,街上摆摊卖鸡蛋的大胡子有很多,也常常会上演鸡飞蛋打的场面。
北燕的铁骑训练的颇为顺利,严厉如今升了千户,回来时说起营中的情况,达孜可汗几乎就要和徐悦拜把子了。
灼华后来细一想,其实要降服兀良哈她并没有出多少力,钦差和三司出手足矣,不过是时间问题,她出的主意,让别部来揍“解困恩人”还十分冒险,搞不好又是一场大乱。
如今却是功劳还要分给她一份儿,啧啧,徐世子果然美貌又上道啊!
父亲依旧忙的很,三五日里也未必有机会见上一面。
蒋楠和蒋韵三五不时的来信,灼华只偶有一二回音给蒋韵。
李彧四月底的时候来过一回,说是替皇帝看看铁骑的训练情况,在沈家住了几日,灼华称病没见,老太太火眼金睛看破一切,也没揭破。
五月初的时候,徐悦送来一根鞭子,很好看,灼华细细研究很久才看出来是什么材质的。正好她那根在战后不见了,这根正好顶上。比之前面那根轻了些,但甩出去之后发现,杀伤力却是更加厉害了。
灼华爱不释手,每每出门必是要缠在手腕上。
沈焆灵与云家公子合过了八字,自然也是天作之合,云家的聘礼坐着船来到了北燕,六十八抬,和沈煊慧的一样。
沈焆灵安安静静的绣嫁妆,还是从前的那些继续绣着,只是新郎换了人。
伺候的人说,她到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吃吃该喝喝,偶尔摸个眼泪,发发呆。
老太太知道了,便说解了她的禁足。老太太虽对旁的孙子女没什么太多的宠爱,但沈焆灵好歹是与她有着血缘的,也不会当真不闻不问。
然后灼华渐渐发现沈焆灵似乎也变了许多,话少、谦卑,打扮上素雅了许多,也不再刻意讨好谁,懂得察言观色,客人面前亦能表现的得体大方许多,不再如从前一般只会娇柔可怜。
看着她的样子,老太太只道:“但愿没长了苏氏那副心肠,能真的想通吧!”
算着日子煊慧婚期就在眼前,回京的日子便也不远了。
秋水和长天收拾着箱笼,笑嘻嘻的问道:“蒋公子来过许多信了,姑娘不去一封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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