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悲凄杀戮 漫长血河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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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术列速来说,从牟驼岗到汴梁城这条后勤线,是必须保持完整的,他不是自大鲁莽之人,但对于眼前这四千多人,也不至于看得太重。

“命呼宗秀率两千骑兵出击,仆鲁,领两千步兵,随后接应。斥候扩大搜索,若确定只有四千人,并无后援,便给我尽全力打散他们,马抢回来。另外,加强营地防御,周围巡视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被武朝人钻了空子!”术列速吩咐一番,随后又道,“另外,打散他们以后,不留活口,把他们的头,插在木头上!”

此时牟驼岗营地里一共还有一万二千人,其中两千五百骑兵,步兵则有六千余人,其余的都是负责后勤的匠人。当然,还有数千人,是被俘虏的汉人,都是被关起来取乐的,有女子,也有作为奴隶的男人。

对方四千人前来,自己这方出同样的四千人,已经算是狮子搏兔的姿态,一方面,他要将这些人全力打散在这,狠狠震慑有其它想法的武朝军队,另一方面,宗望大军尽出,留给自己的除了两千多骑兵算是精锐,其余的战力要差很多,如果能抢来两千匹马,自己这边,就又要厉害很多了。

骑兵挟风雪而出,不久之后,他们看到了前方的敌人。女真将领呼宗秀是一名猛将,率领身后的弟兄,便朝着前方同样的骑兵阵猛扑而下。

铁蹄如雷,风雪卷起!女真人的冲锋,在眼下的时代里,是连群山都要避让的。呼宗秀没有使用拐子马骑射战术的原因,是因为怕对方被射崩溃了逃走,那样一来,对方步兵固然能全歼,雪地上骑兵相追的话,自己恐怕就没办法俘获对方的战马了。

他希望对方是愣头青,不要被自己这边的冲锋给吓到。

对方果然没被吓到,竟同样杀过来了。

这又让冲锋中的呼宗秀很不爽。

他娘的,竟然敢反抗!

“诸位,不用想跑,不用想打不过会怎样,若眼前的女真人都打不过,此后任何事情,皆成泡影。所以这一次,要么胜,要么我等都死在这!”

麾下的骑兵以秦绍谦领头,步兵的将领则是宁毅力排众议,交给了小将岳飞,出击的宣言也没有多少慷慨激昂,风雪之中一次简单的射击后,就这样冲出去了。

大雪里,射击准头不高,进入一箭之地的距离,冲锋转瞬即至。

轰隆隆的巨响,冲锋的骑兵犹如海浪般的拍在了一起,打头的,不过百余骑,带着的却是最为巨大的冲力,长兵器交击在一起,风雪之中,都扬起火花来。

“哇啊——”呼宗秀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斩向前方这些大都穿着破布斗篷、跑得也不是顶快的骑士。

凶戾的刀光带着“霹哗——”的巨大声响,反震的力量袭来,那骑士虽有阻挡,却也被他一刀劈中,斗篷张开了,铁制头盔后的眼睛盯着他,沉重的关刀扬起在风雪中,“啊”的劈了出去——

战场上的第一轮交锋中,凶戾的劈砍声疯狂地响了起来,战马倒下、人影倒下,在巨大的冲力下,也有披着铁甲的战马踉跄倒地,无数粘稠的、温热的血浆,在雪地上奔涌肆流。

更多的人、马,在风雪中冲撞上来了……

***************

汴梁,伤兵营里。

师师的头有些晕。

触目惊心的伤员正一拨拨的被送进来,尸体则被拉出去——因为躺的地方已经没有了。

她在惊人的血腥气里已经熬了很久,伤兵营距离城墙不远,她偶尔也能看到城墙上那惨烈的景状,对于她来说,那是难以形容的场景。她觉得自己多少已经有些适应这血腥了,甚至适应了那些断掉手脚的伤口,但仍旧有些想吐——吐不出来而已。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没有时间停下来,即便停下来,她其实也吃不下去,有一个时间,那个名叫侯敬的小将官跑过来——他的一只耳朵被劈掉了,李师师不知道那有多痛,但对方来找她包扎,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兴奋得不得了:终于受伤了。

但师师知道,对方也是强颜欢笑。

他的姐夫——也就是贺蕾儿的那位相好——薛长功已经升官了,他也随着升了官,倒是不错的事情。不过,在包扎了不久之后,侯敬就又上去城墙了。在这期间,苏家的苏文方来找到过她一次,苏文方如今在城内为相府到处奔走,主要是找竹记以往相熟的那些大户人家,央求他们派出家丁帮忙守城,到了矾楼的时候,李妈妈拖他来找找自己。

师师问起了宁毅。

她之前无数次的猜测宁毅到底怎么样了,这次苏文方倒是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宁毅没事,但对于宁毅眼下在干什么,苏文方却不肯说,只是在最后给她透露了些许事情。

“姐夫在城外杀敌,前段时间受了重伤,此时已痊愈了,你不必担心他……姐夫在城外战场上做的事情,不会比你我小。”

“我就知道的……”

当时师师如此说了一句,然而当看到城墙上下的惨烈景象后,她又很难想象了:他在城外,加入的这样惨烈的大战吗?

城墙内外,那几乎可以撕裂人心的鏖战声,这几天里一直在持续,伤兵营里也一直听得到。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声音竟像是变小了一些,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伤兵营里,被抬进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她正在熬制伤药,端着一碗汤药给人送过去时,有人在喊她:“李姑娘、李姑娘。”她抬头一看,却是侯敬,他跑过来:“女真人暂时退下去了,女真人被打退了。”

师师还在往前走,此时听听周围人说的,似乎都是这个内容,她正想笑,脚下一软,陡然摔倒了,药碗被打碎,烫人的汤药倒在她的手上,也渐到旁边一名伤者,对方避了避:“小心些啊!”

“对不起,对不起……”师师连声说着,侯敬已经跑了过去:“李姑娘你……”他想要扶,但有些不敢动手,师师挣扎片刻才爬起来,口中还在道歉。侯敬有些焦急地说:“李姑娘,你多久没睡了,你没吃过东西吧?我、我这里有馒头,只是冷了,你歇一歇,我给你去拿热的……”

“我不累,我不累。”师师摇着头,“你刚刚说,女真人退了?真的吗?我还要做事……”

“女真人退了,真的,暂时退了,你该休息一下了。”侯敬眼看着师师转身要走,陡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然后回头大声地说道:“诸位!诸位!这位照顾你们的,是矾楼的师师姑娘!李师师李姑娘,她这几日都在伤兵营帮忙,眼下已经一两日未有休息了,连东西都没吃!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该让她休息一下啊!”

他声音颇大,说得众人都愣了愣,随后才有人道:“李、李师师李姑娘?是矾楼的师师姑娘?”

“是啊,就是啊。”侯敬道。旁边的师师却有些慌张起来。

“我……我说有些眼熟呢。”

“对、对啊,我见过的,好像就是……师师姑娘……”

“师师姑娘竟也来照顾我了?”

“我看到的,她在这里,已经一整天未曾休息了,她是师师姑娘?”

周围的各种议论声瞬间沸腾起来。这年月里,能够见到李师师的人毕竟不多,但大多数人还是知道她名字的,尽管这几****一直操劳,身上带着血,头发也有些乱,但若仔细看过去,那一脸漂亮清秀的样貌,还是令人神往。甚至一些断了手脚的士兵,此时都下意识的对着这边在看,在问。

过得片刻,便有人喊起来:“师师姑娘,你该去休息啊。”

“师师姑娘你怎能来这种地方……”

“快去休息,您来这种地方看我们,我们便高兴了,不用做这些事情的。你看,女真人都被打退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杀几个啊——”

众人情绪热烈起来,有些人却是是在开玩笑,有些人觉得感动,师师对着这些人,或是残肢断体,或是流血虚弱到几乎快要死去的军人,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止都止不住,她伸手擦着眼泪,呜呜地哭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我、我先去吃些东西,谢谢大家了,真正辛苦的是大家,我、我不会拿刀,也上不了战场……”

“拿刀是我们的事!”

“……师师姑娘你看着吧,等老子能起来了,立刻上去,给你杀几个金狗回来。”

“……就算在师师姑娘头上!”

侯敬拼命点头,护着师师离开,他说道:“我去帮你拿热馒头,眼下肯定有了。”

师师摇头:“冷的也可以,你给我。”

于是侯敬从怀里拿出一颗绢布包裹的馒头来。这馒头做得就粗糙,此时毕竟冷了,看起来石头也似,侯敬有些不好意思,师师倒是拿过去,小口小口地啃起来。他们走出伤兵营,漫天的风雪未停,巍峨的城墙依旧高耸,喊杀声却已然停下来了。周围的空地上,一拨一拨的,成百上千、甚至可能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在休息,周围摆着各种物资,人们的身上带着伤势,带着鲜血,尸体正被抬下来,运出去,那些抬尸体的人一排一排的。

在这之前,师师从未觉得周围如此安宁,也从未觉得过,这片安宁是如此的可贵。

****************

血线朝着前方蔓延,随着傍晚的将至,天光开始变得黯淡了,战斗的惨烈痕迹,一直往牟驼岗延伸,推进过去。

在牟驼岗的后方,隔着冰封的湖泊,一只百余人的队伍穿过山岭,在树林与湖泊的边缘停下来,隐匿身形。

远远的,海东青飞翔在风雪中的天空上。

这一百多人,浑身上下皆是白衣,贴身的白衣看起来还有些像是渔人的水靠,尽量密封,一则保暖,二则起防水之效。

领头的女子,便是吕梁山的“血菩萨”,陆红提。

此时此刻,一百多人还只是在树林边,静静地等待着。

风雪之中,傍晚将至了,稀薄的天光,正要开始黯淡下去……

……

汴梁。

在伤兵营附近的小房子里,师师沉沉地睡着了。

她是被可怖的喧闹声惊醒的。

推开门出去,最后的天光正在风雪中收敛,城内已经燃起了篝火,前方,无数奔走的身影。

她还有些迷糊,这样的奔走,她在之前也见过,然而,直到那厮杀的身影蔓延而来,她有些僵直的情绪里,才能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拨人就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拼杀在一起,一名手持双刀、高大粗犷的异族人疯狂大吼,领着几名同伴与冲过来的士兵杀在一起。

血光飞溅。

武朝的几名士兵被斩杀在地,火光明灭中,对方看到了这边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远处的城墙之上,厮杀声沸腾一片,就像是整个城池都在翻滚。

女真人……破城了……

师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个念头,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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