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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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点儿黑了,看不甚清楚,冬萍听到叫声,似乎也认出了阿明,挥起手来,只是那辆吉普车油门哄得鼓鼓鼓地响,像苍条儿射箭,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阿明浑身污里特邋了,不过总算偷到了黄沙,还看到了冬萍,心里头还是蛮高兴的。

因面积不大,房子不用七八天,就翻造到二楼半了。

这天晚快边儿,周扒皮、麻婆儿、小狗儿,还有春桃,到门口来寻事儿了,说是房子遮住了他家釆光,屋檐水滴下来影响了他们的走路,还有妨碍了隐私,小偷要爬过来,等等。

锡顺、莲子、阿明和老小掼下碗筷,跑出门去,与他们争论起来。话语说着说着就指手划脚骂开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还分不出高下,于是你推我搡打起混仗来。

小凳儿、条凳儿、衣叉儿都用上了。一顿乱头打,双方都鼻青脸肿、血出拉污了,整条路也阻塞了。

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奔了过来,劝开架儿,问明情况,说在自家灶头间搭房子没啥个错,这下周扒皮夫妇没话说了。

那个时光没有违章建筑,用不着去街道、房管局审批,只要有铜钿,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架儿打过后的几堂日语课,阿明都旷了课,一来班上只有二十几个人了,冷冷淸淸的没劲道;二来脸上被抓破了,想避避开杨梅。

三楼盖顶的时候,钱江业余学校高中语文班开学了。

本来白天阿明有时打个电话给杨梅,架儿打过了,便不敢打了。她似乎也杳如黄鹤了,再没来过一个电话。

这天,阿明不得不去,于是穿得清清爽爽,一个老早就去了学校,找好位子后,就站在门口,想候候杨梅看,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也没候到。

老师姓叶,黑板字写得特别漂亮,是杭一中的高中语文教师。班里的五十多个同学来自各行各业,年纪大大小小的,在单位里的职务也不尽相同——这是被“文革”耽误了读书的一代人。

叶老师用了整整一节课讲了建设四个现代化需要知识,需要人材,并对调整、改革、整顿、提高“八字方针”作了详尽的阐述,指出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比例严重失调而引起的诸多困难,这极大地激发起学员读书的积极性,纷纷表示要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中间休息时,阿明来刹不及地跑到对面的教室去,想看看杨梅有没有来上课。

他趴在窗台上,朝里面扫视。终于在一堆学员中,他看到了她。

她正与其他学员在说话,阿明不敢叫她。这一场架儿,确实打得太厉害了,两家本来关系就不好,这一打,积恨就更深更大了。

只是阿明不肯死心,满脑子闪来闪去都是杨梅的身影,特别是吻她额角头时她闭着眼儿的样子,实在叫他要想忘记也难。

于是他又怨恨起建军来,要不是他,至少味道是尝过了。也许肉体接触过了,人就不会这样地易忘,就不会这样说断就断。

放学的铃声响了,阿明卷起书本,跌死绊倒地跑到了大门口,等着杨梅出来。

等啊等,心都急死了,终于在滾滾的人流中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系进长裙子里,推着一辆崭新的26吋女式凤凰牌自行车,书本放在前头一只蓝色的塑料车兜儿里。

“杨梅!”阿明迎上一步,激动地叫了一声。

“表你叫!”杨梅侧转脸来,见是阿明,脸孔肃肃起很难看。

“你买了辆自行车,是不是为了读书方便呀?”阿明见她那副相道,心里头有点寒冷了,找话道。

“表你问!”杨梅说完,跨上自行车就要走了。

“杨梅,你回到哪里去?我们走走,有些话儿我想对你说说清楚。”阿明急了,紧跑几步道。

“不想听!”杨梅的车影儿一忽儿便消失在车流中了。

书本儿掉在了地上,阿明呆鼓鼓地站在那里,一点儿都没数帐,走过的学员提醒了他,才略微回过神来。

“糟完6了!糟完了!”

阿明失魂落魄地回家,嘴巴里不停地嘟噜着。

半路上,飘起了小雨儿,他心里头却是汹涌澎湃。本想借此机会跟她说说清楚,骂也好打也好随她怎样做都好,该说的话儿说光了,再不交往也不迟。现在是闷在肚皮里,想吐也没个地方吐,这个苦答答的难受真当叫难受啊!

“无情的雨!无情的杨梅!”

阿明控制不住这苦味儿几乎要朝天骂开了,忽然一只猫儿尖叫着刺溜一声从他脚旁纵过,跑进了小弄堂,然后蹲在地上,双睛闪着贼亮贼亮的光。

他正在气头上,越看那贼光越气,捡起一块瓦爿儿就朝它掼去,嘴里还叫道:“看!看!看!看啥西?不认得老子呀!”

那猫儿又尖叫一声,顿时没了影子。

【注释】

1哦子猫儿:杭州话,不懂事、傻瓜之意。

2木七木八:杭州话,不聪明、笨蛋之意。

3还那动:杭州话,即还在。

4没套头:杭州话,没本领之意。

5燥去:杭州话,白去之意。

6糟完:杭州话,糟糕、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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