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 2)
这却是个好先生呢。
管四儿这次笑的真诚起来,他抱拳道:“先生说的对!晚辈管四儿,职任御前长刀卫,兼兵部六品主事一职,先生直唤我名就成,至于惭愧什么的,还是不要提了。您是读书的,这玩鞭子动刀枪上阵杀敌,却是我的本分,不能一概论之。”
他们二人坐下,宫先生就只是盯着管四儿脸看。
管四儿都被他看乐了,便好脾气笑着又问:“真的很像?”
那在一边早就按耐不住,想说话的学生便一涌而至,七嘴八舌的说到:
“真的很像!”
“恩!除了没胡子,就是像。”
“您皮子白,比我们二师兄好看。”
“哪哪都像……”
书生们也是年纪不大,看到这堪称奇迹的一幕,自然是急切出来作证。
管四儿也觉着奇异,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远隔几千里有人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倒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好脾气的笑道:“这又有什么稀罕,我听宫里的小六爷讲古,说山海经里记录了三十多个奇异国,那里面又有三十种奇异之人,有三只眼的,有人面鱼身的,还有胸前有个大洞依然能活的。而今战乱结束却天下学者凋零,朝廷求贤若渴,诸生如今虽年幼,正是学东西的好时候,你们得遇名师带着天南地北走,以后见识多了,再看到我这样的也就不稀罕了,说不得离了燕京,还会看到第三个,第四个与你们二师兄一样的人呢。”
他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便是面前这些学生以后鱼跃龙门,有了机缘比他的官做的大了,那在他面前论起资历,也是个晚辈,甚至他们以后的主考先生,定然也是管四儿的同僚。
这可不是他在谭家军做校尉的时候,他早就脱离了那圈子,是实实在在的六部主事,而这帮子没有进入阶级的读书人,皆在他面前得自称学生,若是没考到秀才,连自称学生也是不配的。
更何况,人管四儿身上还有个一鼎食的虚候。
读书人总是讲规矩礼仪的,听管四儿言语当中有提点教育之意,他们便赶忙站好,也学先生收拾衣冠,认真与管四儿施礼齐声道:“学生等多谢大人教导。”
管四儿微笑点点头,却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虚扶道:“也谈不上教导,我是个粗人,便就今日一事说上一句,而今正值秋收刚过,各地的老爷一年四季最繁忙就当属此季,一个县衙有多少差役是有数的,大梁刚立国不久,国库依然空虚,而今朝上又对今年秋后赋税就极重视……”
宫瑞安就坐在边上,看这个与自己儿子生的一模一样的小大人侃侃而谈,也不知道怎么,他就莫名其妙爱的不成,爱的心都疼了起来。
他伸出手,摸摸袖子,那里有一包他常用来奖励学生的蜜饯儿,他就很想对这小大人说,你吃蜜饯么?可甜了。
却思来想去,到底就没好意思做这样的事情,他坐了一会到底没憋住,就小心翼翼告了失礼后打听:“却不知,小大人家乡在何处?”
管四儿笑了起来,就很不在意的说:“这个先生白问了,满燕京都知道咱们长刀所的几个弟兄都是契约奴出身,我年幼记事起便没有父母在身边,更不记的家乡在何处,能有今日造化,也不过凭着些粗鲁的手艺,提着脑袋与朝廷办差,这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瑞安先生听完,便捂着心口抱歉道:“却是宫某失言,还望小大人不要怪罪。”
管四儿怎会怪罪,笑着摇头表示不怪后,也是鬼使神差他就多问了一句道:“先生既是宁江来的,却不知认不认识鹤召书院的赵长溪?”
他不问倒好,这一问出,这周围气氛道古怪起来。
好半天,那瑞安先生才期期艾艾的小心打听道:“原来,小大人~竟认识东津么?”
东津是赵长溪的字。
管四儿立刻摇头,语气特肯定道:“当然不认得!只二位先生皆是宁江名士,晚辈就难免多一嘴问问。”
听他这样说,周围人便齐齐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里有一段宁江两大书院,两大山长之间不可提及恩怨,瑞安先生其实算作商家子出身,他天生聪明,记性极好还举一反三,是个生来就该读书的料。
后他的父亲怕耽误他,便花了极大的代价将他送到名门赵家附学,从此就出了那该数一?还是数二的排序竞争之祸端。
那赵东津读书也不错,却怎么都读不过瑞安先生,算作百万年的老二。
再后来,这对师兄弟一起又入前朝老凤梧书院,一起拜在当年老山长的门下……后瑞安先生拒绝做官,科举试到举人后便回归书院接任山长位……他的师兄便成了对山鹤召书院的山长。
而从那时起,对山赵山长一身戾气,事事都要与凤梧争个第一,宁江两家书院的学生便开始头疼,真真就无妄之灾。
当然,这场争斗只赵东津一人争,而瑞安先生天性率真,他还反应迟钝,除了读书做学问他上心,一般人家问他,最近如何又招惹人家东津生气了?
他就满面疑问的反问,啊?还有此事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如此,对山的更气了。
管四儿觉着奇怪,却没有打听下去的意思。
他也不是个爱多话的,便撑着虚笑,一直等到来县县尊一头汗的到了,他这才客客气气与对方做了交接,人是他抓的,他就得给人家补个手续。
来县的也倒霉,他的政务上出了纰漏,职责范围的治安一塌糊涂,先属下失职,接着无赖游手抢劫名儒,且这名儒还要在国子学给天子,皇子们讲学几日,更被同僚抓住小辫子。
最可怕的是,这位管闲事同僚距离陛下,怕就是一步之遥日日得见。便是同僚不多话,这里才离燕京多远?御史台又是干什么吃的?
心里气的不成,县尊老爷又将那几个无赖带回去,便又是一顿狠狠收拾,从此这来县码头,却奇迹般的安稳下来了。
管四儿才不管本地县尊心里怎么想,交代完事儿他上马要走,那宫瑞安却小跑着过来横于马前?
几十岁的人了,这人行事全却无年龄牵绊,拦在马前痴痴看着管四儿,到了最后竟满面坦率道:“今日多谢小大人相救,过些日子宫某要在国子学讲学,若有闲空便,便……便去寻小大人坐坐……不!宫某要登门道谢!一定要登门道谢!”
管四儿笑了起来,对他抱拳点头,一个字都不多说的催马扬鞭而去。
他却没有看到,他离开那瑞安先生没多久,先生便捂着心口只觉心如刀割。
从先生那边开始难受,管四儿莫名在马上也捂着心口难受起来。
一直到管四儿没了影踪,瑞安先生的老管家上前扶住他道:“老爷心痛已有两年未曾犯了,这定然是今日受到惊吓所致。”
瑞安先生扶住他的手,看着远处好半天才喃喃道:“也不知怎的,我这心自打看到这小大人,便疼成了八片,不,是无数片……”
他说完忽眼泪横流,便缓缓的蹲在地上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