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醴泉在外驾车,结绿为她换下沾了冷雨的衣裳鞋袜。她以手支头,闭眼侧躺在紫檀床上,任结绿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东西都备好了吗?”她问。
“都备好啦。陛下的万寿无疆,舒太后的佛经,舒德妃的诗作,穆皇后的安眠香,还有周嫔的杏酪粥,也提前交代了,自会有人送进宫来……”
她睁开眼,朝结绿招了招手。结绿疑惑靠近,她抚上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喉咙。
“公主,你怎么啦……”结绿红了脸。
结绿长得高大,像个男儿,声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家,娇俏甜腻,秦秾华刚穿来的时候,一点也不适应,谁说话都提心吊胆,偏偏,很爱听她说话。
直到一壶开水灌进她的喉咙,伤了她的脸,也毁了她黄莺般的喉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活久了,记忆就会模糊。
但再怎么模糊,她也不会忘记结绿皮开肉绽的脸庞,粗粝泣血的嗓子;不会忘记双眼被掏,暴尸荒野的醴泉;不会忘记天寿之变中,满城的飞散鲜血和凄厉哭喊,不会忘记悬梁上吊的母妃和以身殉国的父皇。
这些血与痛,她一点一滴都记着。
她收回手,忽然笑了。火光隐约的车内,灿若晚霞漫天。
“回宫吧。”
……
天寿十八年,深秋,阴雨。
玉京,万人空巷。
嘈杂的人声在窗外忽高忽低,就是打坐的和尚也无法沉下心来,更别提备考的举人了。
这样的噪音,从三天前开始,在今日达到巅峰。
“别挤,别推——啊!谁摸了老子的屁股!”
陆雍和忍无可忍地放下书卷。
他走出驿馆,拦下一名布衣洗得发白的老人,拱手相问:“这位老伯,街上怎么如此热闹?”
老人上下看他一眼,语气笃定:“你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正是。小生上个月刚刚进京,在驿馆住了也有些时日了,还是第一次见天门街如此拥挤。”陆雍和拱手:“可是帝王即将出行?”
“不是帝王出行,是……”
老人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传出了阵阵惊呼。
只有天子祭天才会开启的毓光门,在绵绵细雨中发出震震轰鸣。
陆雍和回过头来,刚刚还在眼前的老人已经混入人群,成为无数努力向城门奔流的水滴之一。
他立于茫茫细雨,看着连绵数十米的朱红色巨门缓缓打开。
威风凛凛的黑甲卫卒从朱红中鱼贯而出,宛如泄洪的黑色奔流,顷刻之间就蓄满百米宽的天门街。
“是公主回来了!”
穿着布衣的男女老少在天门街道路两边欢天喜地,一边呼喊一边高举手中花束。
山茶点红阴云,腊梅染香冷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轻盈悦耳的风铃声飘散于风雨。秋风,冷雨,将空灵铃声送向上九天,送入天尽头的遥遥皇城。
道路两旁的酒馆茶坊,纷纷走出长袍的书生和短褐的武生临街观望。酒楼和客栈的二楼纷纷开窗,挤满粉团花红的纱衣和青蓝绿玄的箭袖。
毓光门下,黑色奔流不断向前,在万众期盼中,带出一辆精美绝伦的玉辂。
五彩华盖上,生满金枝玉叶,金丝银线下,风铃随风逐浪。
细雨中如云如雾,翻涌不断的白纱之后,倩影如梦似幻。
飘香的腊梅,娇艳的山茶,不谢的绢花,无数繁花在欢呼声中,从四面八方涌向玉辂。
陆雍和着魔一般,不知不觉跟着人流一起前进,目光寸步不离白浪后的窈窕倩影。
就像是上苍听见了他的心声,风起纱舞,风铃叮叮,一张让他心旌摇曳的面容出现在轻纱曼舞中,他全身血液涌向头顶,四肢僵直如遭雷击,只能一动不动立于原地,呆呆看着玉京公主的玉辂从眼前穿过。
追上去啊!追——
脑后忽然一痛,陆雍和刚刚迈出的左脚就这么软了下去。
人流追随玉辂而去,无人注意,一个长身玉立的书生悄悄消失于暗巷。
第3章
宫人在梧桐宫中来来往往,流光溢彩的赏赐,流水般涌进玉京公主的私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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