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1 / 2)
回到浮梁胡同,进门是一股肉香。马奥运今天做了酱肘子,菜色鲜亮,香气浓郁,勾得人食指大动。
叶湑迈进小院时,牛牛正好放学回来,嗅着叶湑书店传来的香气,屁颠屁颠跑回家,一面跑,一面喊叫:“妈!我也吃酱肘子!”
她无声地笑了下,来到石榴小树旁。
那里置了一张木桌,马奥运的饭菜都已摆好,只等人回来,一同开饭。
端盘从厨房出来,见到叶湑,马奥运忙招呼说:“快坐快坐,尝尝我的拿手菜——东坡酱肘子。”
千里眼早坐下了,眼巴巴望着酱肘子,口水止不住地流。
何稚秋对马奥运拥有一手的好厨艺很是惊奇,一个意大利没落旧贵族,瞧着细皮嫩肉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做得一手好菜,而且还是地道的中国菜。
他实在有些惊讶。
“你们这小院,还真是卧虎藏龙。”何稚秋感慨一句。
马奥运听了他这夸赞,手在围腰上擦了擦,端起碗,冲他眨一下眼,仿佛漾起一池碧绿春水:“嘿,这有什么,我可是中国人的老朋友了。”
叶湑夹了两筷子酱肘子,随口一问:“高冈呢?怎么不见他?”
“这我知道,”千里眼抢答,“他上午的时候出去了,说有要事,叫我们不用等他。”
马奥运补充一句:“是这样,厨房里有给他留饭菜,等下午他回来,热一热就能吃。”
正说着话,头顶一只乌鸦飞过。
平常这些乌鸦总待在潘奶奶家门口那棵枣树上,不时飞过屋顶,落在屋脊尽头,如同瞭望塔上的哨兵,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各户人家的动静。
叶湑望着它,头顶的太阳逐渐下落,地面的阳光几度偏移,屋脊上的乌鸦渐成夕阳前景。外面胡同,牛牛与家栋玩闹的笑声飘过墙头,传进小院。
她拿起手机,给高冈打了个电话。
默算着秒数,抬头见乌鸦从屋脊扑棱着翅膀飞走。终于,电话接通,她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福利院。”他声音有些低沉,像被融化在夕阳里的金色沙粒磨着喉咙。
叶湑张了张嘴,又把话吞回去。
“要来吗?”他问道。
“......地址给我吧。”
骑车来到高冈说的地方,这边隔着一个公园,附近不远是个人工湖,湖边种了芦苇,到了秋冬该很好看。
只是人不多,真到那时候,或许会有些萧瑟。
叶湑踏着草坪地芦苇杆上了泥坡,坡上有一整片草地,再远一点,是栋五层高彩色建筑,外墙画着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在夕阳下煜煜生辉。
草地上,一群孩子互相追逐玩闹,如同撒在绿色绒毯上的彩色糖豆,在软软的草丛中滚来滚去。
高冈席地坐在一边,身旁堆着大把小野花,根部带了土,白色花瓣上挂着晶莹水珠。
叶湑慢慢走上前,高冈余光看见她,眼尾不自觉带了一抹笑意,头往一旁偏了偏,示意她坐。
“为什么来这儿。”她半蹲下来摸了摸草地,指尖一股湿意。
高冈脱下外套,铺草地上:“坐我衣服吧。”
叶湑犹豫,被他拉住手腕往下一拽,跌坐在他外套上,身下还留有他衣服的温度。
“这个福利院,是当初齐小莉工作过的。”他说。
“是在老泉初中毕业以后的事?”
这时候一个孩子冲了过来,手上举着一棵小花,塞到高冈手里就跑。他笑着放到一边,说:“老泉毕业之前,齐小莉一直在他初中学校食堂上班;毕业后,他去了酒吧驻唱,齐小莉辞了职,才来到这里上班。平时的工作,也就是给孩子们做做饭。”
“刚查到的线索还是......”
“一早就知道。齐小莉落网时,我就知道。”
叶湑不作声。
高冈从那堆白色小花里挑选出一朵开得最好的,轻轻扯下它的叶子,瘦绿的花杆十分漂亮。
他说:“我也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齐小莉刚来福利院时,我才只十岁。那时候我们吃的饭,全都是她做的。”
“所以你才会在一开始,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高冈摇头:“我没有这样想,证据是不会骗人的,当时的这起案件,确实铁证如山。”
“她是什么样的人?”
高冈吹了吹花瓣上的水珠:“腼腆、内向、沉默寡言,但对着孩子们,她又总是很温柔。你父母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地出差,回来后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而那时候,所有的资料都已经递交给检察院了。”
“可她没有辩驳。”
“是,”高冈轻笑,“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人不是她杀的,她在为谁顶罪?为了什么顶罪?”
他抬手,将叶湑的头发捋到耳后,手上的小白花卡在她耳朵上。
莹白的花瓣透着夕阳的光线,映衬着她的脸庞,野花和她,一同镀上灿烂光芒。
忽然他倾身过来,搂她入怀。
叶湑大脑一阵空白,愣了两秒,伸手回抱他。
“有个计划,需要你参与。”他沉声道。
她与他肩抵着肩,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安排,她全然不记得了。
只有滚烫的、混着泥草、露水味儿的气息,不住钻进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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