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源(2 / 2)
绣珠不肯坐,给远远跟着的胡二端一碗茶过去,自己捧一碗站着,一边喝一边与卖茶的大娘说些闲话。
闲谈间自然问起宝来,说是来路上山神庙避雨遇见的。
大娘听到她认识村里的人,更添几分亲近,话就更多了:“宝来命苦,他爹早早没了,家中一弟一妹,弟弟是遗腹子,他娘怀着他的时候,整日伤心啼哭导致早产,孩子生下来先天孱弱,都说活不长,宝来不肯认命,抱着弟弟跑到县府去看郎中,郎中都说救不了,宝来抱着弟弟在街边哭,有好心人指点他去清风堂试试。
他去了清风堂,坐堂的大夫说有救,就是这药价高昂,问他家中能否负担得起,宝来哇一声,又哭上了,怀里的弟弟也哭,清风堂掌柜闻声而出,问过缘由后对宝来说,他弟弟的药费清风堂全包,就这样,小弟弟活了下来。
弟弟活下来后,他娘觉得老天有眼,打起精神过日子,宝来就是他娘最大的帮手,穷归穷,好在能填饱肚子。宝来也乐观,总是笑呵呵的。”
“县府的清风堂跟乔财神的清风堂是一回事吗?”绣珠问道。
“自然是一回事,咱们县府的清风堂是分号,后台老板也是乔财神。”大娘笑道,“宝来给掌柜磕头的时候,掌柜跟他说,青风堂资助你,是因为有乔财神的首肯,你记着,这是乔财神的恩德。宝来他娘在家中为乔财神供奉了长生牌位,宝来呢,每年腊月里乔家宗祠祭祖,他总要到延溪烧柱香磕几个响头。”
难怪宝来处处为老爷说话,说要以老爷为榜样,原来如此。
绣珠悄悄将这话告诉乔容,乔容一听笑了,对素华道:“父亲跟我说过,他发家后日进斗金,生活日渐靡费,有时候是贪图享乐,更多时候是做生意必须维持的场面,有了这场面,才会带来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银子。可银子越多,越是于心难安,于是开设了清风堂,不为赚银子,就是为了捐药助医做些善事。”
“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素华点头,“一进清风堂,就能看到木屏风上的这两行字,父亲说清风堂的药,用量十足药材上乘且利润极薄,真正是良心药。”
“开设的初衷虽如是,可清风堂并不赔本,依然能赚银子。”乔容摇头,“父亲更觉不安,更加大力捐资助学修桥铺路,母亲没能给父亲生下儿子,总是心怀愧疚,父亲却说是生意做得太大,善事做得不够。”
“二叔父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已是莫大的福气。”素华笑道。
“万贯家产无以为继……”乔容学着家中老管家的样子,抚着胡子摇头叹息。
“容儿以后入赘一位佳婿,承继家产不就行了?”素华笑道。
乔容心中诧异,母亲跟她提起过大伯母的心思,三姐姐生下来后,父亲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太太因为生三姐姐伤了元气,郎中说不能再有身孕,父亲一直不肯与母亲圆房,也不愿再纳妾室,而大伯母已有两个儿子,于是要送松哥到杭城学着做生意,其时松哥不过七岁,大伯父说他年纪小,怎么也不肯。
后来父亲对母亲由误会至冷落又至了解,逐渐心心相惜,母亲有孕后,大伯母旧事重提,专门带着松哥去了一趟杭城,松哥当时十三岁,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说只想读书,可大伯母竭力坚持,后来松哥自己坐船逃回了徽州,大伯母无奈回转。
三年前松哥成亲后,已是一十九岁,却自己去了杭城,求父亲教他做生意,父亲跟母亲感叹,一来年纪大了,二来这孩子不是经商的料,母亲说人既然来了,就让他尽力一试,能有所成也未可知,母亲还说,之前这孩子主意坚决,缘何成亲后便改了主意?也许是他家娘子之功。
如今听素华嫂子这话,她的想法却与大伯母不同,似乎并不赞同松哥经商。
只是二人再熟,这些话却不便多说,乔容站起身道:“咱们去宝来家瞧瞧,顺便留些银子。”
“不妥当。”素华摇头,“即便你们与宝来认识,也不过山神庙一面之缘,莫名其妙去送银子,反倒惹得人家不自在。”
“宝来忠厚实在,想去杭城做学徒,将来发家致富养活娘亲弟妹,可又舍不下家人,在山神庙里哭得十分凄惨,刚刚听到他抱着弟弟去县府求医问药,我心中更是难过,我想帮帮他。家人过得好了,他才能安心呆在杭城。”乔容恳切说道。
素华沉吟着:“咱们过去瞧瞧再说。”
问好了路,假意信步闲逛,逛到了宝来家,一座低矮的瓦房藏在深巷之中,小小的院落干净利落,院门开着,绣珠探头喊一声“有人吗?”
一位妇人应声而出,身上蓝色布衫洗得有些褪色,发髻梳得光亮整齐,跟宝来一般的浓眉大眼,含着笑意客气问道:“几位打哪儿来?
”
“大娘,我们是过路的,想要讨碗水河。”绣珠笑道。
“快请进。”妇人说着话打起竹帘。
三个人进了屋中,屋中陈设简陋,却收拾得齐整,妇人喊一声二妞烧热水,灶房方向有小姑娘清脆答应一声好,妇人陪着她们闲谈些客套话。
过一会儿,小姑娘拎着铁壶进来,妇人烫好三个茶碗,从桌上拿过一个陶罐,揭开盖笑道:“这是酿好的酸梅汁儿,加一些解渴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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