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_69(1 / 2)
大宫女目露担忧,连忙去了太医院。
月妃原本对陆判官的话半信半疑,但日子久了,她也就信了。陆判官说儿子终有一天能得登大宝,皇上便开始患病,然后绝了子嗣,而之前诞下的皇子陆续死去,到最后竟只剩下九皇子一个。
对唯一的独苗苗,皇帝自然极其看重,但他失望的发现,这孩子竟是个傻子,一个字反复写几百遍,再来问他依然不认识,更别提让他背书,以至于到了十一二岁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姬有姝”。让他作一篇文章,他就拿着毛笔在纸上一顿乱涂,最后交上去的卷宗只能看见一个个墨疙瘩,把皇帝气得吐血。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他在学习中表现得非常愚钝,但在吃喝玩乐方面却极有天赋,蹴鞠、斗蟋蟀、打架、酗酒、调戏宫女,简直无师自通,整一个纨绔子弟、混世魔王。
即便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皇帝看他一眼也觉得烦,跑到月妃宫里大发雷霆,说什么慈母多败儿,老九若是登基,晋国非亡不可。月妃也很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她把儿子关在殿里读书,儿子能把窗户拆了跑出去;给他请最厉害的先生,他能转眼把先生打得头破血流;把他丢进军营吃苦,回来的时候除了赌博什么都没学会,还在侍卫地讨好下胖了十几斤。
眼看因为儿子的愚钝与顽劣自己渐渐失去皇上的宠爱,月妃终于憋不住了,再次下到地宫磕头。然而这次无论她磕多少下,墙上的浮雕都无动于衷,显然已不准备再搭理这母子俩。
“仙尊,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您若是如了我的愿,我就让皇家建造寺庙供奉您,您若是不肯答应,我就拆了这堵墙,让您无家可归……”
她话音未落,墙上的浮雕就动了动,然后缓缓飘落。
“窦氏,你以为本座只这一个居所吗?”黑面男子鼓着眼睛,表情十分愤怒。
月妃能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自然也有几分眼力见。她不但从仙尊的脸上发觉了不满,还有隐藏得极深的色厉内荏,如此看来,这里即便不是他唯一的居所,却也是很重要的落脚点,倘若被破坏,很有可能还会损伤他的法力。
拿住这个把柄,月妃自是得寸进尺,磕头道,“既然仙尊还有去处,那么信女就把这里拆了,也好给我儿建一个地下斗狗场。他已经提了很多遍,信女都没答应。”
黑面男子忍了又忍才没把阴阳点化笔戳到月妃脸上。他慢慢踱了几步,沉声道,“你这次又想让本座干什么?”
月妃见他松口,连忙膝行上前,“仙尊,你既然能给信女换头,给我儿换身体,自然也有办法让他变聪明吧?”
黑面男子冷笑起来,“窦氏,你还真是得寸进尺!”话落思忖片刻,颔首道,“本座可以帮你,但你须得与本座定下契约,言明这是最后一次,日后你我再无干系。”
“信女愿意!”月妃毫不迟疑地点头。
黑面男子提笔在空中写下一张金光闪烁的契约,让月妃咬破指尖在其上画押。月妃照办之后立刻回到映月宫,让人把儿子找回来。九皇子今年十二岁,长着一张秀丽无双的脸蛋,却揣着一颗黑透的心肝,酷爱虐打宫女,更喜欢欣赏犯人被猛兽撕咬吞吃的血腥场面。
太监把他请回映月宫时,他手里还牵着一只体格庞大的獒犬,獒犬周身沾满血迹,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脏污腥臭的脚印,从后面看去颇为瘆人。月妃被地上的血脚印吓住了,尖声命令儿子赶紧把狗弄走。
“喊什么喊,再喊我让黑龙吃了你!”对待自己的母亲,九皇子也无半点恭敬。
月妃气得倒仰,冲隐身的陆判官使了个眼色。陆判官笔尖在九皇子额头轻点,将他弄晕,然后搬到内室平放在床上,徐徐道,“他之所以顽劣不堪,盖因魂体脏污,命格低贱,以至于染黑了五脏六腑。待本座将污物清除,还他一副水晶心肝,人也就变聪明乖巧了。”
“那您就赶紧动手吧。”月妃满脸急躁。
陆判官颔首,用笔尖划开九皇子胸膛,查看他内腑的情况,哪料脑袋刚伸过去,就被冲天而起的腥臭熏得眼冒泪花、脑袋发晕。月妃也被逼退数步,捂住口鼻惊问,“我儿的内腑怎会这么臭?”
陆判官连忙施展法术封住嗅觉,冷笑道,“你原本不应得宠,而他也不应降世,老天爷既容忍了他的出生,自然要剥夺他一切善念福报,还他一个世间至脏至臭的皮囊,偏偏本座为他逆天改命,移魂到这具真龙法体中,令他更沾一层恶果,可不就更脏更臭了吗?本座替他洗去这层污物,自己也会臭上几十天,当真得不偿失!”
虽然满心怨气,但为了摆脱月妃母子俩,陆判官依然弯下腰,开始清理九皇子的五脏六腑。心脏乃重中之重,有了一颗七窍玲珑水晶心肝,便是此人再顽劣,早晚有一天也会受教从而改变,于是陆判官用阴阳点化笔划开心脏外层包裹的黑壳,准备沿着这条缝隙慢慢把污物剥离,哪料刚剥下一块小碎片,就见里面泻出一丝紫金色光芒。
这光芒比日月之辉更为璀璨,即便陆判官乃堂堂鬼仙,也差点被刺得双目失明。他急忙掩面,心道不妙:这具躯体之中竟然还留存着原主的魂魄,却被一股强大的法力封印在心脏内,从而瞒过了所有鬼神。但他方才用阴阳点化笔破开一丝封印之力,再过不久,那沉睡的灵魂就该苏醒了。
也就是说,这位皇族早晚有一天会复活,却因为自己的缘故,竟让一个孤魂野鬼占据了他的身体,这是怎样一个因果轮回?陆判官头晕脑胀,懊悔不迭。原以为帮了月妃就能了却一份因果,哪曾想竟沾上一个更恶的因果,这可怎么办?
被金光刺得浑身发痛的陆判官心知这人醒来,头一个就该拿自己问罪,而他体内蕴藏的力量莫说一介鬼仙难以抵挡,便是天尊降世也无法匹敌。不行,得赶紧脱身,否则就晚了。
陆判官当机立断,把毛笔探入九皇子的大肠内,沾了许多臭不可闻的污物,一点一点涂抹在缺口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直把金光全部遮蔽才罢休,然后颤着手抹掉额头冷汗。
他知道,这层污物早晚有一天会被金光冲破,但等到那个时候,他已躲到隐秘之所,对方也就奈何不得了。用毛笔把九皇子的肚皮合上,又暗暗撕毁了之前的契约,他走出内殿,言道,“月妃,你我之间两清了,日后不要再来打扰本座。本座已决定搬到别处去住,那地宫里的墙壁你爱拆不拆,且随你心意。”
不过少了一些供奉,失了几年道行,与魂飞魄散相比算得了什么?他先撤再说。
月妃早在金光透体而出时就被逼退至殿外,满心以为儿子的内腑已经清理干净,故而也不挽留,急急走进去查看。一月过去,两月过去,三月过去……儿子丝毫没有变聪明的迹象,她这才知道自己被陆判官耍了,再要找对方算账时墙壁上的浮雕已不翼而飞,竟真地撇了个干净。
月妃无法,只得接受现实,所幸这具身体的原主命格极贵重,运气也堪称逆天,当她几度被皇上训斥,位份也一降再降时,皇上竟无端端得了一场重病,三天后一命呜呼,举国哀丧。
次年,九皇子登基,虽才十三岁稚龄,却对女色极为沉迷,立刻下旨召选秀女填充后宫,又把政务丢给宦官与外戚。他生活极其奢侈,一顿饭要吃掉千两白银,连如厕都是用的绫罗绸缎,对外便说自己皮肤太过细嫩,受不住纸张的粗糙。非但如此,他还极为残暴不仁,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自己豢养的猛兽放到大街上,然后站在城头笑看它们撕咬百姓,谁若是敢站出来反抗,即刻就会被禁卫军射杀,末了分尸丢去喂狗。
而他的宠臣都是一丘之貉,非但不加以规劝,还助纣为虐,当他无聊的时候便提出各种各样的法子取乐。这些法子十分骇人听闻,有把人活剐的,有把人丢进蛇窟的,还有把人扔进油锅活生生炸熟的,不过三年就把忠良之士杀了个一干二净。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在淳帝,也就是九皇子的暴政之下,不但百姓揭竿而起,各地藩主与将领也都纷纷举起“清君侧”的大旗,入京讨伐。淳帝的亲军没能抵抗多久便四散而逃,太后娘娘怕被严刑逼供先一步悬梁自尽了,嫔妃们没了约束,连忙打包细软从密道遁走。偌大一座宫殿,短短几个时辰就已人去楼空,徒留淳帝及其心腹太监坐在金銮殿上发愣。
“大军快打进来了吧?”听见宫墙外的砍杀声,淳帝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除去皇帝的冠冕,他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懦夫而已,连自裁的勇气都没有。
“启禀皇上,再过一刻钟就该打进来了,您也顺着密道逃吧。”太监苦苦相劝。
“朕若是跑了,他们掘地三尺都能把朕找出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疲于奔命,朕可受不了那种苦。”淳帝拍了拍胸口,继续道,“朕手里还有一张底牌能换取日后的安逸生活,又何必逃命?你去打听打听,这首先攻破城门的军队究竟属于哪方势力。”
“奴才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支军队隶属于虎威将军。”
“虎威将军是何人?”淳帝只认得身边的几个太监,哪里知道朝堂还有这号人物。
“虎威将军可不得了,曾是龙城一名盗匪,后被朝廷招安,领了一群兄弟去西北驻边,十年内从小小的把总直升统帅,现已收拢了西北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与其他藩主的五六十万大军比起来虽然不值一提,却因西北占据边疆最前线的缘故,在常年与蛮夷的战斗中养成了十分彪悍的战力,一路势如破竹,直入京城,率先拔得头筹。而其他势力目前还在半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什么时候能到?难道朕还要举着旗子欢迎他们不成?”淳帝用力拍打龙椅,咬牙切齿地低语,“罢了,就便宜这虎威将军。听你之前所言,他也算是个狠角色。”
说话间,一群身穿黑色甲胄的彪壮士兵已破开宫门,大步入了金銮殿。他们也不横冲直撞,而是分列两旁,垂头恭迎将军。只听走廊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道健硕身影忽然出现,几近九尺的身高把斜照下来的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更有一股腥风随他而来,宛如利刃割面。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虽然淳帝早知道虎威将军是个狠人,但真正见到对方的这一刻才明白什么叫阎王再世。他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钢刀,步步逼近,留着浓密络腮胡子的脸被一道疤痕贯穿,显得狰狞至极。他略略抬了抬剑眉,狭长凤目也跟着射出一道冷光,沉声道,“你没逃走倒是让本座吃惊了。”
而更令他吃惊的则是淳帝的相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暴君,竟长着这样一张宛若春华的秀丽脸庞,竟叫他一眼看去差点失神。但也只是差点罢了,当他对上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所有的惊艳都被浓浓的厌恶压了下去。
这张脸配上这双眼,简直暴殄天物!可惜了!他暗自摇头,然后举刀砍去。
方才还稳稳坐在龙椅上的淳帝飞扑到他脚边,抱着他强壮的双腿嚎哭,“将军慢着!您若是能饶了朕的性命,朕就把姬氏皇族的宝藏送给您!”没错,晋国皇族正是曾经统领了整个天下的姬氏皇族的后裔,手里握有姬氏皇族积累了上千年的宝藏。
虎威将军孟长夜不为所动,一刀插入淳帝胸口,慢慢刺了进去。以他的手劲,只需把刀尖往里一送就能了结此人性命,但不知为何,对着这张脸,他竟有些迟疑,一时间神思不属,一时间又深恶痛绝,闹得头疼欲裂。
当他咬紧牙关,准备刺穿淳帝心脏时,跟随了他十年的军师刘温却上前阻拦,“主公,那可是姬氏皇族积累了上千年的宝藏,足够让边关的百姓们吃饱穿暖,足够让您招兵买马一统天下,您再想想清楚!”
“是啊主公,淳帝虽然该死,但留他一条贱命若是能换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又何乐而不为?请主公三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