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影番外未必明年此会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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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顾清影不想回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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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得膝盖发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的。指尖的痛已经不再明显,血迹干涸,凝成暗红色。

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又倒了,缩着身子到了墙角,不敢上楼去——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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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跪地道歉,可是苏棠不会明白这个行为的意义——

所以她连乞求原谅的机会都没了。

她抱着膝盖,埋下头,肩膀抖动着,无助而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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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探着想咬上手腕,想知道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顷刻后,她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她咬断血脉又能怎么样?

难道她要就地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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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深夜的风依旧很冷,先前本来是很暖,如今却将她浑身冻得僵硬麻木。

她捂着嘴,不想哭得太大声,就势将食指指节塞进了齿间,忍着泪意的同时几乎要把它给咬断。

她实在很难承受这样的情绪,好像隐忍了二十年的疯狂突然就要在此刻爆发,第一次觉得所谓的道义是这样折磨人——

她一面觉得苏棠是邪魔歪道,天生恶毒,一面又忍不住要去期待她,等到她真的如同稚子痴儿,一切都无法挽救,就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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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她,不怪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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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溺水,在深渊波澜里起伏跌宕,拼命张口吸气,“不是她的错……不是,一点也不是……苏棠……求你了……我错了……全都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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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个癫狂的想法,想立刻把苏棠治好,然后把剑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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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顾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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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想起苏棠曾说——

“我愿你一世安好。”

“我愿自己,早登修罗地狱,来世为牲为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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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艰难吸气,心口震痛,扩散骨血。她声音凄哑,气声断断续续地吐出来,喉间甚至开始涌起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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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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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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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呢喃:“这样也不行……怎么办……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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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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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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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索到头上发冠,连抓带扯,最后一把将它掷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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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萧扬卿养过一只灰白的小狗,笨笨的,腿上有点毛病,走路也走不好。

顾清影也给小狗喂过吃的,看它小心翼翼地叼着一块小骨头跑去角落吃,便知道它肯定受过许多欺负。

白岚却不许小徒弟养这只小狗,本来萧扬卿天性好动,不太能静下心练剑,再来一只小狗让她分心就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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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灵百般护着小师妹,带着风怜雅去求白岚,唯顾清影站在原地,萧扬卿气鼓鼓地看着她,她便道:“我晓得它可爱极了,可是它会比你早很多很多时候死掉,到时候该多难过?”

“最好趁着现在把它送走,免得情重更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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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在萧扬卿怀里嗷呜一声,像是预见到了自己将被抛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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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顾清影便是这样的人,知道此物乱心,就敬而远之;知道自己心头终有戾气,就选择弃剑。

她忍耐住对那只小狗的哀悯和保护欲,也耐住一切漂亮首饰对自己的吸引,在风怜雅喜欢上山下集市的漂亮绸缎时,也依旧一挥拂尘——

“修道之人,不好沾染这些,师姐看看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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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那些颜色艳丽,光彩夺目的东西怎么会惹女子讨厌,顾清影只觉身入道门,俗物会害己,所以不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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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能,不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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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几句“大道理”,萧扬卿生了顾清影许久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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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控制住心性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了世间最漂亮的,唯一的,好像专等着她的,

一朵君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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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父亲给她看画册上一株白色的花——四五小朵开在绿枝上,朵朵宜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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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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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言说:“此乃君影草1,其枝,其花,其蕊,皆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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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顾清影怔怔道:“可是它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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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道:“有毒的东西大多都是漂亮的。毒物用好了也可以救人,补药用得不好,也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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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陷在回忆里失神,她想如今苏棠已经有了南宫羽,并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自己了,只要有人能照顾她,南宫羽也好,谁都好,都不是非顾清影不可。

既然如此,若以死谢罪——

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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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走火入魔,脑中没有意识,就拔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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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却是另一把剑鞘压住了刚刚露出银妆的剑刃。

萧念安的淡青色衣角,正随风轻动,将她从癫狂里扯回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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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妹,”萧念安无奈,“你是想做什么傻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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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浑浑噩噩地抬头,萧念安道:“飞仙观中的同门还在等你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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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流着泪,笑了出来。

她在这一刻坠落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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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道:“许多事非人力可抗衡,我虽不知师妹发生了何事,但能让你这样的人生出短见之念,一定是天大的坏事。”

他蹲下去劝解,“可你若死在这里,不说你的同门,便是这客栈掌柜,日后如何揽客?边境本就不太平,何必断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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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呼吸一滞——

原来不但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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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不容易,死竟也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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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了剑,艰难站起身。

萧念安微松一口气,道:“本以为师妹很快回来,却在外头呆了这么久。我屋里有个人,中了毒受了伤,我医术不及你,虽毒已解,我也为他疗过伤,但到底不放心,求师妹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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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顾清影凌乱的发丝,“要我扶着你吗?”

顾清影垂手,起步,蹒跚往前走,摇头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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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便两步赶上她身前,带着人往楼上去,快到门口时,忽一侧目,盯着左方那还亮着烛光的屋子问:“南宫在那里?”

顾清影点头,“她很好。”

萧念安微松一口气,方领着道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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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靠坐床头,似乎累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只一个劲儿地喘气,额头冷汗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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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到他身边,抬指压上他手腕,食指指节上留着两弯血印,在白皙上格格不入,甚是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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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咽下了劝语。

他知道一切话语都是苍白的,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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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胸口发痛,强迫自己镇定心神,费了很大力气稳住指间颤抖,如实道:“师兄逼毒及时,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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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脸色却就变得难看,没有任何庆幸欣慰,望一眼少年颓败的脸色,悔愧不堪,“都是我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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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道:“这毒是刺客杀手常用,名梦婪,主材取自尚京春山上的毒虫,春日里此虫化茧,毒性最烈。入体即刻脱力,不过半柱香时间就会致死,又带致幻之效,好在师兄当时已将毒逼出,如今没有大碍。”

她眉间似忽有异样,一抬眼便撞上少年阴沉的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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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弱声道:“你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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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便道:“公子体内,曾常有毒物,又曾以精妙之方解其长年累月的毒性,残留之毒已很少了,只是碰上梦婪,似有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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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双肩一紧,“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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