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归番外同归于尽(1 / 2)
他躲在漆黑的屋子里,一个人面对空荡的黑暗,站立了许久,最后蜷缩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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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敢去点灯,怕烛光亮起,那朵暖黄的光晕就像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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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府的人都住在这占地不小的院子里。明若难得露面,她为了陆子宣的一双儿女尽碎了心,仍敌不过宗风翊一纸严令,带着暗杀府的人马到了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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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算方休的前辈,故而重见亦可寒暄,然方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他看到明若沧桑的脸上也有莫名的焦虑和颓唐,便明白高位如她,几乎任何事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却仍被愁怨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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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若盯着他,其实像在盯一个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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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杀红了眼。”
宗风翊曾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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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灭门的凶手是你…就算蝼蚁之身,也可溃毁千里之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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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明若正在试碗里药汤的温度,淡淡回道:“他不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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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风翊便讽刺地笑,“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就像你……”他抬起眼睛,“你对我就绝对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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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放下药碗,“只要大人保两个孩子平安一世,在下就绝对忠诚。”
她微微一笑,“方休不会知道什么的,死人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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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要她想,现在就可以杀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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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剑客浑然不知,只见明若把玩着手里一圈金线,他怔怔环顾四周,问道:“柳无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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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眉梢一动,“柳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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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便改口,“您座下的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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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道:“不知道,方才出去了,他们出入自由,我并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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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眼光黯淡,胡思乱想中又想起一事,手中握紧了桌沿,“明若大人,为什么风月阁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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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的目光如在看一个傻孩子,这个傻孩子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非常悲苦。
最悲苦的就是他还沉溺在谎言欺骗里,自得其苦。
明若道:“此风月非彼风月,乃万俟氏掌权。方大人,过去的事情总要放下的,真的非要不死不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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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顾自地喝起茶,小抿一口,“大人留着万俟氏有大用。方大人全家死了,非要全天下都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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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苦笑,没有精力掩饰自己的阴毒,诚实道:“那样真的最好。”
他别过头,“世间很少有事情能极致的好,稍微好一点,比如飞仙观鸡犬不宁,也就勉强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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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凛然起身,打算告辞——
“明日我等便启程去听竹楼。”
他从怀里掏出星罗斋的信,再看一遍上头端秀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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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为武,侠者为世。千机庄灭,盛会当延。来者皆为友,兵刃点到止,不增忧而不添祸,谈笑在星罗。
愿为主兴,携尔魂刃,赏满堂鱼龙舞,再引义气为醉。
且歌诗三百,君子之道,行言礼义而尊。
论剑为侠,求武为道。望君合和,不贪生杀。识霜雪过锋,观天地道心,豺狼虎豹怯,魑魅魍魉哀。
与天争逆,是为自绝。黄土之地,莫非王臣。
神兵卓世,凛冽千里,回望尚京影,但为应龙一笑。
目接环山,铿锵连耳,远近皆傲骨,看尽秋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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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引君来仪,
南而路小径,
暮春漫听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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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城以南,有处幽居名听竹楼,此信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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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笑出声来打断他,“方大人被满腔的仇迷心很久,连这样骗傻子的东西都看不出来了。”
她恨铁不成钢般盯着他,“明日不启程,且待听我安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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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如被当头打了一棒,低眸去再看信文,痴痴呆呆,不明所以。随即自叹自嘲地将它收回怀中,只觉自己几乎是个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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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目送他背影,又看了看门边站着的护卫,把人叫来问了问,得知方才那客栈里发生的事,哑声笑罢,摇头道:“可笑如戏子而已,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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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何尝不知道明若对他的鄙夷和轻视,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回头了,一旦回头,或许就和萧念安的剑锋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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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到了柳无归屋里,躲在里面,躲在黑暗里,大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仿佛自己将自己推下了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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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过去,他越来越焦躁,总觉得柳无归一定是去找顾清影了。
他也想去,去把柳无归抓回来,可是很害怕看到他们两个真的在一块儿——
他在昏暗里伸出手,微微弯曲五指,握着一块虚无,回忆着那颗悬黎珠的温度。他曾一剑将这颗价值千金的宝贝挑碎,碎成一地繁星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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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在玉山之时,连萧煜也对柳无归喝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人知道他短命,故而不非要去追究他的放浪。
萧念安劝了几次也无果,便不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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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南宫羽还在,顾清影还没有出现。
萧念安和南宫羽讨论剑谱,在一株梅花旁练剑,方休和柳无归远远看着,也觉得是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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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剑冢边的石台上躲懒,柳无归喝得微醺,不知不觉中轻轻靠在了方休肩头,酒香游离,缱绻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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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者,美善吉庆,好名字。”
柳无归喃喃地夸赞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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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便问:“那你原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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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归似是回忆了一番,道:“柳寂明。”
“明明如辉,灼灼其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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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实则永夜无明,一路只向地狱——
而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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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念着这个名字,等待这缕辉阳许久,才终于听到房门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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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归方一关门便被人狠狠拽了两步,男人的手臂紧紧扣上来,将他禁在怀里,气息呼在他耳边,声音似带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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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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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半倚着他,急促喘息,“你是不是去找顾清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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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归微微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是两壶酒,来自永宁名楼凤凰酒家,名字别致,叫鱼龙醉——
“我去买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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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微微一松,却仍不信,又狠狠抱住,差点让柳无归惊得落了手里的酒壶。
“不,你去找顾清影了是不是?你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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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归几乎连解释的念头也没有,叹了气,只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就不能给自己留那么一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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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恍惚着,终于把人松开,柳无归抖了抖袖口,故作轻松道:“来了多久了,为什么不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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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看着他往桌前去,看着那簇烛光燃起,怯懦着哑声道:“我……我不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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